“你也有哥哥,应当很好理解这个故事。”男人漫不经心的收回了手枪,开始讲述着,一个需要死亡才能讲述的漫长故事。
人类活着所需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食物,温暖,美丽的心情。
乃至整个生物所需的,大多都是这三样。
可金贵又贪婪的物种不满足于此,他们贪恋于物质上的需求,为了满足心情,满足欲望,什么低贱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故事的主人公,幸运的出生在了没有寒冷,没有疾病,没有穷苦的年代。于你们古代人而言,将这一切称之为天堂也不为过。
是啊,多么美好的世界。人们为了更为美好的将来奔波,为了自身丑陋又贪婪的欲望而努力着……
很幸运,主人公出生在一个没有美好的未来,也没有欲望的家庭里。
在这里,他们不需要美丽的心情,也不需要无用的愿望,只要能活着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在他的记忆里,有一个哥哥,一个母亲,还有一条灰色的狗。
这里什么人都没有,这些便是他的全部,也是他这一生中所有的记忆。
他也有一个待他很好的哥哥。这个哥哥年长他九岁,不过对这位哥哥的记忆太过模糊,只记得他被一对穿金戴银的夫妻带走。
他临走时说,等哥哥长大了,就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去城里过日子。
还记得哥哥被带走的时候,妈妈手里捧着三张红色的纸,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又哭又笑的,数这三张纸数了好久好久。
然后转头看向了瘦小的男孩,对他说:你一定要长大,要去沛昌城内找到你的哥哥,把他带回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一家人啊。
肮脏的水,浑浊的天,望不到头的血路。
那一天,也就是他走的第二天,战争毫无征兆的爆发了。
小巷中爆发了一场势力与势力间的争斗,小男孩不懂这些,想着趁着人多,正好可以多偷点食物。
这样的私斗,在无人看管的乱巷中实在太常见了。
在离开这地方之前,小男孩甚至都不知道警察的存在,也不知道“正义”一词的意思。
连听都没听说过。
在这场爆发的战争中,男孩丧失了左耳的全部听力。
卑鄙,下流,龌龊的手段。
太常见了。
炸弹炸毁了男孩的半边身子,使他全身烧伤,毕生在身体上留下丑陋的伤疤。
兴许是天神眷顾,他奇迹般的在废墟中活了下来。
而后挣扎着起身,在酸雨下一步步艰难的回到了家。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只知道自己没有带食物回来。
他的妈妈依旧缩在角落里哭泣着,三张红色的纸被她攥在手里,早就褶皱的不成样子了。
“妈妈……”小男孩开口,轻声唤着角落里的女人。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听不见这声唤一样。
小男孩很担心她,便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女人的身体。
他的妈妈很漂亮。
或许是因为生孩子生的太早的原因,她还很年轻,左右也不超过三十岁,一双泪眼看着眼前的男孩,也不知是从他的眉目中看见了谁,扔掉手中褶皱的三张红纸,捧住男孩的脸便是一阵亲吻。
她好像看见了比那三张红纸更珍贵的东西。
男孩没有告诉她今天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
或许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时间过去的很快,在哥哥离开的五年后,他回来了。
男孩从未见过他哥哥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也从未见过他剪短发的样子。
他变得好干净,好高贵,跟记忆中的人完全不一样,甚至不敢与他相认,只得呆愣的抬头看着他。
哥哥无奈的笑着,上前一步,轻轻的将瘦小的人儿抱在怀中。
可男孩害怕自己的脏污沾染了他华贵的西服上,挣扎着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哥哥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悲伤。
他说:对不起,我不能把你带到外面去。外面比你想象中的还危险,简直就是人吃人的地狱……
男孩平静的说:上个周,我把妈妈吃了。我太饿了。
哥哥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做得好。
男孩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轻轻扯着他的手说: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再守着妈妈的尸体入睡了。又冷又臭的,她变得好丑,我不喜欢她了。
可惜,他看见了哥哥细微的摇头。
虽然无可奈何,男孩也只得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随即转身离开。
那三张红色的纸依然没有花出去,褶皱的有些泛黄,一直放在枕边。
好似是什么支撑的动力一样。
男孩回到家里,迎接着铺鼻而来的腐臭味,跨过脚下的尸体,看着枕边的三张红纸。
那时候一直看着妈妈对着这三张红纸流泪,也不知道这红纸是从哪里来的,又有什么用。
她人也死了,这纸自然是没用的。
如此想着,男孩将这三张红纸撕碎,塞进女人的嘴里,低头又吻上她的唇。
就像这五年里经常做的一样。
死人也挺好的,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哭泣,不会动手打人,也不会说错人的名字。
就是太臭了。
臭到叫人无法忍受。
还记得妈妈以前的唇很香甜……不,是她的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味,令人着迷。
啊,忘记说了。
她的肉也很好吃。
是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无论后来又品尝过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比不过这口香甜。
后来,天逐渐转凉,男孩将这破旧的房子,连同尸体一同烧了。
他还记得这场熊熊大火。
由于没有治安,没有统治,自然也无人理会。
大家都在抽烟欣赏着这场美景,欣赏着这腐败又灿烂的熊熊烈火。
最后,男孩离开了这里。
至于故事的后续……
“你会亲身参与到故事中的,我不会开口告诉你的。”男子说着,缓缓从废墟上站起,一步步朝陆春眠走来。
故事太过漫长,陆春眠腿上的血仍不断的流着,将裤子浸染,流到地上,无法起身。
直到冰冷的枪口抵在头上,陆春眠又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至少告诉我故事的结局吧。”他吃力的抬起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外面的世界,当真是人吃人吗?”
枪声终结了一切,男人低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男孩,缓缓摘下了口罩,用他本来的声线,轻柔的给出了回答:
“外面的世界……”
堪称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