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楚砚提着剑,就要推门而出——
系统突然想起:何婶说过,岛上的规则是子时不能出门,莫去后山小径,和早上要给龙王奉茶敬香。
楚砚:她二十年没出山门了,没你这么潮,天天在番茄看规则怪谈。
系统:……
楚砚悄无声息走出竹舍:违反规则又能怎样?整个君山岛上最可怕的就是异诡,异诡约等于松灵,松灵约等于狒狒。你这么大一个系统,还怕狒狒?
楚砚思忖:嗯,这个方向。
刚才那双鞋子的主人,最后的声响就是从这里消失。
而这个方向,只有一条路——
通往“后山禁地”的小径。
沙沙竹叶声中。
楚砚顺着小径,悄无声息前行。
在石板路的尽头,以一道拱门相隔。
一侧是身后的竹园雅居。
另一侧,道路却陡然消失无迹,取而代之的是茂密接踵的竹海。
拱门之后,斑竹像是疯狂生长的黑色巨兽,无穷无尽,遮蔽日月,在地上压出密不透风的影。
走到这里,如果没人带路,寸步难行。
楚砚打开手机。
在没有信号的条件下,多数手机依然能运用PS导航。但松氏屏蔽了所有平台上的区域卫星地图,屏幕内,除了一个孤零零的蓝点,就是漆黑一片。
楚砚思忖。
刚才趴在门上的人,是知道该怎么走的。
不过只稍一瞬,那人就在这里消失无踪。
楚砚修为先天中后,还做不到像宗师一般外放神念,跟个人体扫描仪一样一路走一路扫。
不过……
楚砚下拉手机菜单,开始熟练搜索附近WF。
系统:???
楚砚:怎么。松阳那道种为了活命,可是连松氏WF密码都交代出来了。
而民用WF最常见于两个频段。
2.4HZ和5HZ。
正常人宅在家里刷手机,能用5HZ就不会用2.4HZ。但2.4HZ却有个特点,穿透力极强,覆盖更大区域,在室外最远能穿透数百米!
松阳交代的,是松氏的WF密码。
而松氏,横亘于无数水寨小岛、万顷洞庭——要实现区域与区域之间的覆盖,需要的是大量的无线接入点、无线网桥,甚至自建基站。
竹舍搜不到WF,不代表在这里也搜不到WF。
只要能找到最近的信号源,就能找到松氏族人真正的活动范围。
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跟着泥土上滚动的痕迹就能找到犀牛,跟着足印、折断的树枝就能找到大象。
系统被她跳跃的逻辑惊得一愣一愣:可是宿主,今天那船夫把我们放下就跑了。万一整座岛上都没有WF,就何婶一个活人呢。
楚砚:概率不大。
她嘴角略微抬起讥诮的弧度:松氏要延续香火,要多子多福,女人对他们来说是资源。没有人会把两个珍贵的资源丢在岛上不管不顾。至于何婶?一双手,伺候了男人二十年,她又能做什么主。
要么,岛上有其他的主事人。
要么——何婶只是用来观察我们的眼睛。眼睛,也是要时不时和家主人汇报的。
楚砚走进竹林深处。
背着远处的水声,在嶙峋的山麓里前行,约莫一刻钟后——
手机陡然搜出一个2.4HZ热点!
正是道种交代的那个。
哪怕信号强度只有岌岌可危的一格,但已经足以给出方向指引。一人一统阔步走去,斑竹逐渐稀疏,楚砚眼眸光彩跃动。
系统同样兴奋无比:有网了,咱们快去网上冲浪!
楚砚断然拒绝:不行,先把接入点插头拔了,给我手机充电。
系统:啊……那宿主你带的充电器是快充吗。
楚砚:废话——咦。
她忽然停步。
竹林尽头,竟是一块石碑。
老蛟拔浪声如雷,汉皇强弩安在哉。我欲斩蛟涸此水,归取长剑骑鲸来。
楚砚:系统,这谁的诗。
系统:我不知道呀,宿主。
楚砚漠然命令:联网,百度。我的手机只剩10%的电,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你这种A统来做。
几分钟后。
随着WF信号跳到两格。
系统终于从网上吭哧吭哧冲浪回来:
清人徐昌支的《射蛟台》,讲的洞庭有蛟龙作乱,百姓联名上疏治蛟,是汉武帝御驾亲征洞庭斩蛟!
楚砚垂眸。
洞庭湖,云梦泽。
先有楚王狩猎,其后秦皇封山、武帝射蛟,再加上异诡口中的“云梦泽神女”,松氏监守自盗的东西——
倒是有些意思。
石碑斑驳蒙尘。
棱角却被磨得圆润。能想象得出曾几何时,立在岛上,被人们拊掌摩挲的模样。那时的竹林约莫也没有这么茂密,君山也不是松氏一家独占,附近渔民时常上岛,用扁担挑一些生活需用,贩给松氏。只不过——
再后来,松氏封了岛,就没有然后了。
关于松氏为何封岛,武者学界众说纷纭。
认可最多的说法是现代社会人心浮躁,影响松氏子弟修炼的道心。
楚砚冷笑。
说得好,说得妙。
犹记上一任松灵,天天刷blUed,全国各地到处找1。
真是松氏的好大儿,修的一手好道心!
到了WF笼罩的范围。
竹叶稀疏,竹林内,逐渐也有了松氏族人活动的痕迹。
有空置的竹舍、蒙了一层飞灰的柴房,还有竹舍之间精巧雅致的连廊。
楚砚无声走入连廊。
借着竹影间的月光抬头看去。
连廊外挂着楹联,横梁上方用柳体小楷写了墨宝,还未脱落。
楚砚眯眼望向一侧,仔细读来,写的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倒是和古代的学宫书院有些相似,连廊不仅作为装饰,还做能教化和启迪族人。
再看向连廊另一侧——
楚砚微愣。
按理说,一侧三字经,另一侧就是千字文。传统蒙学读物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
但连廊的另一侧,却也是“三字经”。
只是那“经文”截然不同!
父母骂,莫作声。哥嫂前,请教训。出嫁后,公姑敬,夫子贵,莫骄矜,尊长至,要亲敬。夫君话,就顺应。
楚砚:“……”
再往前走去。
连廊一侧是《论语》。
讲温故知新,文质彬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成人之美,见贤思齐。
另一侧是《女论语》。
说立身云法,唯务清贞,坐莫动膝,立莫摇裙,莫窥外壁,莫出外庭。
系统在楚砚脑内看了个呆,即便它曾经是个病弱美人系统,此时此刻,还是对满连廊的女训女德吃了一惊。
它察觉楚砚步伐停顿。
何婶在这里住了二十年。
楚砚突然想起:21世纪初,武者是国家战略储备级别的人才,二十岁左右的女武者,最起码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专科生,大部分还能免试进入本科。
嫁松氏之前,是国之栋梁天之骄女,楚砚冷笑:嫁松氏之后,不仅武艺喂狗,还能品辛者库人生!
一个受过正常教育的女性——没有任何理由,在这种地方长待二十年。
何婶宣称,“进来了也能出去”。可陆瑶光清清楚楚说过,过洞庭后,生死不论,便是再出色的女武者,这辈子,都再难踏出洞庭一步。
何婶一定有问题。
我疑惑的,是其他人——她们,究竟都去了哪里。
正在此时。
楚砚身形陡然一闪,侧身藏入连廊后。
少顷。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透过连廊竹影,能看到一个单薄的人影踩着鲜红如血的鞋面,紧接着楚砚身后,也走到了连廊中央!
然后便无声站立。
跟中了邪似的,一动不动。
系统:!!!
它强行抑制尖叫,用气声在楚砚脑海喊道:
是季禾,住咱们隔壁的季禾!
我觉得她、她和我们见到的那个季禾完全不一样。她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