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嘛,再怎么智多近妖,也是小孩子,还算好拿捏。
王援朝说自己跟他亲爸亲妈都熟悉,小家伙就不挣扎了。
两人一边烧纸,一边闲聊。
“你哪来的黄纸?”
“我没有这个,我都是平时积攒的纸,我把它们叠成了元宝的样子。”丁文庆老老实实道。
“明天才是清明节,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明天是星期天,我在家要带弟弟……”
小家伙问了好几次王援朝,他亲爸亲妈的事,王援朝只是道等烧完纸,去村里确认一下,才能告诉他,万一说的不对呢?
不过小家伙的过往,也就掏了八九不离十。
他爸妈丁氏夫妇结婚多年不孕不育,抱养了他之后,没过两年,就怀孕了,生了亲生儿子,对抱养的大儿子就看不上了。爱,自然就转移了。
弟弟小,丁文庆还觉得爱护弟弟没啥,等弟弟大了,他也大了,差距就看得出来了。
加上邻居的撺掇,虽然邻居孙奶奶不见得是个好人,吵架互相揭家底、背后点火嘛,丁文庆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然后小家伙居然靠自己的力量,寻找到自己的身世,也是厉害了。
可能谁也没想到小孩子有这个心眼儿吧。
烧完了纸,王援朝就带着丁文庆王村子里走去。
至少,他得让这个孩子带他去吴兰芳舅舅家看看吧。
其实他心里已经确认的八九不离十了。
儿子像妈妈,王援朝从丁文庆脸上,看到了吴兰芳的影子,也有一点他自己的眉眼。
一大一小走在了回村的路上,不时有村民看过来。
小孩子倒是没啥,大人穿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如今已经不是公社,没人上来盘问,最多打量几眼。万一是谁家的亲戚呢?不然人家穿的那么光鲜的来这边?
丁文庆径直把王援朝带到了吴兰芳舅舅家门口附近。
不过没有进去,他指了指,满眼希望道:
“是这边吧?”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
王援朝已经确定了。
当初他跟大哥来过这边,没有找到婴儿生活的痕迹,原来是被送人了。
他牵起丁文庆的小手,道:
“走,跟我进去问问。”
丁文庆像个虾米一样往后缩:
“不要!万一跟我爸妈我奶说了,他们要揍我的。”
王援朝拍了拍紧张的小手,道:
“不会有人揍你的,相信我!”
丁文庆的手被王援朝捏着,只得不情不愿的跟到了吴兰芳舅舅家门前。
门口有人晒太阳。
老人、年轻人、小孩,都有。
看到有人过来了,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吴兰芳的舅舅,王援朝是认识的,苍老的厉害,叼着个旱烟袋,在那啪嗒啪嗒。
吴兰芳的舅妈,一个小老太太,看到了王援朝身后的丁文庆,不明白这个小家伙怎么跟人来这边了。
王援朝本来还想要个说法的,一看如此状况,十成气愤也就消失了八九成。都快入土的老人家,他能咋样?
气势一转,他就自行脑补了人家做法的合理性。
吴兰芳当初躲在乡下舅舅家,也不是没道理,最后也把孩子托付给了人,在不知道他王援朝存在的情况下,已经是最妥善的安排了。
吴舅舅打量了王援朝一会,王援朝换了造型,留起了络腮胡,和以前小白脸的样子,不一样了。
开始看起来有点凶,然后突然就和顺起来,让人怀疑自己起先看走了眼。
但吴舅妈在他耳朵嘟囔了什么,老头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起身走了过来。
“您是,小吴她老领导?”
老头算是认出来王援朝了。
老婆子跟他说了,小孩就是丁家的孙子。他就立马知道,这小孩是谁了。
这小孩又被这么一个衣着讲究的人带过来,虽然对方大胡子,咋一看认不出来,但仔细看看,还是认得出来的,难得的多少年前来找吴兰芳的男人,还被他们家当做配阴婚的,他的儿子侄子们拿着粪叉子驱赶,闹了个大乌龙,他还是有映像的。
孩子送走了之后,两边的往来反而不如以前,说是姨表亲戚,但一表三千里,大概是怕他们家把孩子要回去吧。
真是可笑。
后来听说又生了孩子,应该是这孩子带来的。
老头能认出来自己,王援朝也不算诧异,他带着丁文庆,这么奇怪的组合,很有提醒作用的。
“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老头嘴唇抖了抖,告诉你啥?你是吴兰芳领导,我们能瞎说?瞎说了,妹妹家的孩子怕是顶岗都难。
王援朝也知道对方所想,这会也不想着出气,只是小声道:
“别紧张,就是跟您确认一下,孩子爸爸那边,派人找过来了。”
老头肉眼可见的长吁了一口气,王援朝能感觉自己手里的小手,突然抽了抽。
老头又往外走了几步,道:
“我们外边说。”
离家门口远了点,老头才赔笑起来,满脸的褶子:
“领导,那时候,您也没说这个事,我们也不好瞎说啊。”
王援朝给老头散了过滤嘴,道:
“所以也没怪你。人家孩子爸找来了,我们得负责确认。”
老头嘴一咧,牙齿都没几颗了,道:
“老丁家有亲孙子了,问题应该不大。”
王援朝又和老头核对了一下丁文庆家的信息,基本都对得上。
“孩子我这边就先带走了,丁家那边,你们去通知一下。这是文工团那边的电话,他们要是有意见,可以打这个电话。”
王援朝唰唰唰写了大哥王胜办公室的电话。
吴老头接过纸条,看了那一串数字,嗫嚅了半天,也不敢说什么。
那本来就是吴兰芳的儿子。
王援朝又拿出一沓赞新的大黑拾,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了吴老头,道:
“这是给你的,人家孩子爸爸知道,当初孩子妈在舅舅家呆的,这个算当初的营养费。”
又低了另一半,道:
“人家要你们帮忙修修坟,那个小土坡,几乎都看不出来了。”
吴老头十分心动,但不敢拿。毕竟当初,这位领导已经给过五百块了!
“这是人家孩子爸委托我们给的,您要打个收条,我们回去好交代。”王援朝又这么说了一句,拿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写起了收条。
对于“500”这两个数字,吴老头还是认得的,规规矩矩的画了个圈。
让王援朝一愣。
“领导,我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老头腼腆道。
王援朝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盒印泥,道:
“那按个手印吧。”
吴老头连忙按了,这才讪讪的接过钱,感觉十分愧疚,丁家也是的,怎么把人家娃养成这样呢?都不好给那苦命的外甥女交代了!
不过吴兰芳的坟,一定要好好修,500块的坟,都快够搭间活人的房了,哎,一定要好好修。
“领导,要立碑么?”老头问道。
王援朝点点头,“立吧。”
“那写什么?”
“用他的名义立碑,先妣吴兰芳之墓。”王援朝指了指丁文庆,又道:“落款是吴源。算了,我写给你!”
又唰唰唰写了吴源的名字,递给了吴老头。
“吴”字,老头是认得的,他自己的名字,看了大几十年,是他为数不多的认得的几个字。
于是连连点头,“哎,好,好,好。”
王援朝又交代:
“墓修好了,逢年过节,多多祭拜。哪天孩子他父亲过来了,或者这小子长大了,少不得又要多给钱的。”
吴老头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上次给的500块,让他年幼的儿子、侄子们,轻轻松松的娶了亲,如今又是这么多,怎么着,吴家都得把大侄女的坟给供起来。农村里一年干到头,一个壮劳力,才几个钱?
王援朝招呼了一声,就牵着孩子走了。
吴家人唰地就围了吴老头……
“叔叔,你是说,我叫吴源么?”小孩问道,刚刚大人的谈话,并没有避开他,于是他知道,母亲叫吴兰芳,他叫吴源。
王援朝“嗯”了一声。
“那我爸爸也姓吴么?”吴源又问。
王援朝道:
“名字是你妈妈帮你起的,你爸爸也同意了。”
两人出了村,往山上方向走了不远,就看到了小轿车。王援朝这车,当时就没过去,这会倒是省了不少脚力。
“叔叔,你是要带我去见我亲爸么?”吴源停住了脚步,猛然问道。
刚刚这个叔叔说的很清楚,孩子,他带走了。
王援朝很想说:傻孩子,我就是你爸爸。但觉得,还是过度过度的好,免得一下子冲击太大。
于是道:
“你爸爸一直让人帮忙寻找你。
找到你了,我们会告诉他,他会来见你的。
他人在国外,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见到你。”
吴源这才迈开步子: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不跟我爸爸妈妈说一声么?我是说丁家庄,他们会着急的。”
“你不是说他们打你么?要我去帮你出口气么?”王援朝问。
“那……不要吧,我也有做的不好的……不过也要跟他们说一声吧……还有学校呢……”吴源低声道。
他只是觉得,应该说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