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求求你们了,谁进去帮我跟书禾说说,清文不配合治疗,医生说,他再这样,就算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
“我给黎家当牛做马都可以,只要书禾肯去看清文一眼,他得活着啊!他太可怜了,他没有书禾活不下去啊!”
沈母说着说着,还对着人群梆梆梆磕头,短短一会儿功夫,沈母额头又是土又是红肿。
沈二狗在旁边看着,眼神都变了。
他双拳紧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咬着牙道:“求求大家了,我大嫂只是一时生气,气我大哥跟他吵架,她心特别软,知道后一定会去看大哥的,也一定会感谢大家的。”
沈家人哪里能想到,曾经对着黎书禾颐指气使,如今遭了报应。
沈母不断磕头,哭的都要抽抽了。
她心里十分懊悔,娶了黎书禾这样家世的儿媳妇,原本自家儿子可以青云直上的,现在却闹成了这样。
徐阮棠将车停在路边,看向还坐在副驾,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的黎书禾。
她的眼神太过复杂。
有心疼,大概是对沈清文的。
有愤怒,大概是想到曾经自己那样付出,黎家人却蹬鼻子上脸。现在对他们爱搭不理,他们反而上赶着。
她不懂,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不能真诚相待,为什么有些人非要上赶着挨巴掌。
黎书禾打开车门,表情坚定的走了下去。
徐阮棠连忙跟了上去。
她当初给黎书禾出这个主意,是奔着沈清文能跟黎书禾将来好好过日子去的。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想功亏一篑。
黎书禾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万一到时候她崩了,徐阮棠就去救场。
人群外,有眼尖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黎书禾。
“黎家姑娘来了!”
最近大院里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黎家姑娘会不会受不住沈家这么闹,最后干脆妥协了。
甚至有人公然打起了赌。
这一声喊,让原本将沈母和沈二狗围在中间的群众瞬间散开一条道。
黎书禾在不远处停下步子,冷冷的看着沈母。
至于沈二狗,她一个眼神都没给。
沈母听到有人喊,泪眼模糊着看到一道身影,站起来就冲过去,抱着黎书禾的腿就不撒手。
“书禾,娘求你了!你去看看清文吧!你想要怎样,娘都答应你啊,娘可以回老家的,娘保证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
沈母哭的肝肠寸断。
沈二狗看到黎书禾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黎书禾走去。
徐阮棠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善,连忙走到黎书禾身边警惕的看着他。
沈二狗原本打死都不愿意来这里丢人现眼,他觉得大哥是疯了。
京市那么好的工作,他说不去就不去,整天住在医院里要死不活。
沈二狗在心里想过,沈清文要真的没了,他再来大院。
到时候他天天过来闹,就说是黎家逼死了大哥,狠狠地讹诈他们一笔钱!
没有那个窝囊大哥,他照样能做生意挣钱!
奈何这个想法,在昨天彻底破灭。
昨天医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大哥的领导。
沈清文当着全家人的面,让领导帮忙见证,他草拟的遗书。
遗书里写的清清楚楚,沈清文要是真没了,那就是自己想不开,喝农药轻生的,跟任何人无关。
遗书上还写,沈清文的所有所有存款,都捐给国家。
他走后,单位的住房收回,让给有需要的人。
沈清文拟好就签了字,盖了个人章,交由领导保管。
无论沈母怎么哭闹,沈清文都异常坚持。
等沈清文的领导走后,沈父也沉不住气了,开始指着沈清文的鼻子骂。
说什么养他这么大,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不孝顺!
沈清文站都站不稳,依旧下床对着沈父就磕头。
医院的水泥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磕到额头流血也不停下。
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养育之恩,儿子无法报答,唯有将命还给二老!”
那架势,大有真的磕头磕到晕厥都不会停的地步。
沈二狗直到那一刻,才开始真正慌了。
大哥写了遗书,等于断了他的后路。
等到大哥真的没了,他就算在大院里闹,遗书拿出来,一切就都是无稽之谈。
况且到时候沈清文死了,黎书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没了拿捏黎书禾的资本,肯定会被狠狠报复。
黎家人的权势,沈二狗心里很清楚。
往常他只是装作不懂,这样才不会在黎书禾面前露怯。
也是他,主动提出来找黎书禾。
从医院离开之前,沈二狗对着沈清文道:“大哥,你好好养病,就算是跪求,我也一定帮你把嫂子找回来!咱们要好好活着!”
很讽刺,这是这些天以来,沈二狗第一次说这种话。
此刻的沈二狗,一步步走到黎书禾面前,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
“大嫂!求你了!回去好好跟大哥过日子吧!以后你说什么,我们全家都听你的!”
沈二狗脊背挺的笔直,这段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黎书禾冷冷看着母子二人,淡淡道:“沈二狗,你别乱说,我不是因为沈家人不听我的话,才离婚的。”
“我跟沈清文的离婚原因,想必你们家最清楚。当初你们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沈清文离开我,只会娶到更好的媳妇。”
“你说让我滚出你们家,我一个外姓人,饭都不配吃。”
众人一阵唏嘘。
黎家姑娘当初跟沈清文结婚,在大院里办酒席,沈家没有出任何彩礼,就连沈家人,都没有出席。
这个事大家背地里议论好久。
要是大院里的人娶了黎家姑娘,那得回家当祖宗一样供着。
怎么可能那样对待她。
有人觉得,沈家也太不知足了。
“怎么可以这样啊,我侄子说了,要是书禾现在肯嫁给他,别说是四大件了,就算要八大件,也答应!”
这人在黎书禾离婚后,带着侄子去过黎家。
当时上门带的礼品多半都是进口的,他侄子还说:“我们结婚,黎同志她只需要在家享清福,什么都不用做!我可以请保姆,她带好孩子就行!”
以前这样的事,黎书禾是打死都不会往外说的。
她的家教不允许。
再加上她心里很清楚,说出去别人也会嘲笑黎家,连带着沈家没面子。
但现在,她的心态彻底变了。
“都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
沈母一边哭,一边高声喊道:“娘老糊涂了,娘被鬼神附身了,你打娘吧!只要你能出气,你打死我都行!”
说着,沈母就拉起黎书禾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啪”的一声响,所有人都惊呆了。
黎书禾没有抽回手,就这么冷眼看着沈母的动作。
“行了,在这里装可怜有什么用,欺负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别人可怜呢?”
打婆婆这样的事,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样的,传出去都对黎书禾不利。
徐阮棠扯开沈母拉着黎书禾的手,淡淡说道:“你就是想书禾去看看沈清文,你直说就行了,搞这乱七八糟的一套。”
黎书禾往后退了一步,“我去看他,但你们得保证,我看完就别再来大院,毕竟我俩已经离婚了。”
“对,书禾去看他,也只是因为她善良。”
沈母一听黎书禾松口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后面的话又瞬间蔫了。
沈二狗眼珠子一转,立刻开口:“好!嫂子,咱们快走吧!”
只要黎书禾愿意松口,之后的事一步步慢慢来。
等看到沈清文,沈二狗不信,黎书禾会那么狠心。
毕竟跟大哥当过夫妻,她不是那样的人。
黎书禾问了在哪个医院,就转身上了徐阮棠的车。
至于沈家母子,他们不会管的,徐阮棠也不会好心到去载他们。
车上,黎书禾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清文在医院的人这些天,她没有一刻是安稳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次就已经很狼狈,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进了医院,徐阮棠车都没停稳,黎书禾就冲了下去。
她一路找到病房,看着病床上那个瘦了一大圈的人,眼泪再也忍不住。
沈清文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房顶。
一开始,他只是接受不了黎书禾真要跟他离婚。
沈清文甚至在心里埋怨过,黎书禾为什么非要让他左右为难。
那是他的家人,再有问题,家人他也没办法选择的。
他也想跟黎书禾一样,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就可以抱枕无忧,永远没有烦恼。
但他没有那样的运气,他得接受他的命运。
随着相亲次数越来越多,家人对他的心,沈清文慢慢看明白了。
也开始挣扎,去接受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个事实。
他是亲生的,但他们不爱他也是真的。
沈清文喝药的时候,也有想过一了百了,这些烦心事他解决不了,不如不解决了。
但后来,他的心态也变了。
何必为了不在乎自己的人,伤心难过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他在乎,也在乎他的人,他应该好好珍惜。
沈清文想起黎书禾提离婚时,跟他说的那些话。
“你爸妈不爱你,他们自然不可能尊重你的妻子,这点你应该明白。”
“我已经受不了了,沈清文,我是喜欢你爱你,但我也得爱我自己。”
“所以如果你无法取舍,我帮你做决定。”
“但是我可以承诺,如果你选择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爱你。”
“我的爱是有限的,沈清文,你是男人,遇到事情也该撑起来了。”
“我怀孕了,你是要小家还是你那个表面的大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来选。”
孩子。
那是他跟黎书禾的孩子。
沈清文想着想着,眼眶又湿润了。
“哥!嫂子来看你了!”
黎书禾一直站在病房门前,看着床上的沈清文没有动。
沈二狗气喘吁吁的跟着进来,大喊了一声。
他是扔下沈母,跑着过来的。
沈清文呆滞了几秒,才转了转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病房门口。
沈二狗没有骗他,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沈清文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朝着黎书禾的方向奔去。
黎书禾条件反射般伸手想抱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往旁边走了一步。
沈二狗及时接住沈清文。
“哥,你先躺下,医生说你现在这身体,不能激动。”
沈二狗一边扶着沈清文往病床边走,一边含笑道:“哥,嫂子这不是来了吗?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等到沈清文坐下,沈二狗连忙拉过一旁的凳子,用袖子擦了擦,对着黎书禾讨好的笑道:“嫂子,快过来坐,我去请医生!”
往常医生扎针,沈清文总会自己拔掉。
沈二狗想,今天黎书禾在,他应该不会那么抗拒了。
不管怎样得先吊着命。
沈二狗一走,病房里就剩下沈清文跟黎书禾。
徐阮棠早都跟进来了,她一直站在走廊上,没有进来。
知道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累吗?”
沈清文一开口,声音沙哑。
黎书禾摇摇头,“它很乖。”
她知道沈清文问的是什么,他在问孩子闹不闹腾。
要是往常,黎书禾会笑着调侃沈清文,孩子才多大,她哪里会累。
发现有孩子,是徐阮棠带着小宝去她家,给她出主意之前。
那段时间黎书禾还在家天天喝酒。
晚上也会吐,白天精神不振嗜睡。
黎书禾自己以为她是酒喝多了,后来半夜突然想到许久没来的月事。
第二天就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怀孕了,那会儿黎书禾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她回家的那段日子几乎天天都在喝酒,又是自责又是难过。
甚至产生过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
想是这样想,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喝酒,只是习惯了抱着酒瓶睡觉。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徐阮棠上门了。
她给了黎书禾希望,告诉她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她目前的困境。
现在看来,确实有用。
沈清文双目赤红,想伸手又不敢,“媳妇,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