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惊枝不紧不慢地起身,看向那牢房的位置。

    只见一抹淡粉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苏桃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如纸,血迹沾满了全身,双手更是血淋淋的。

    原本充满天真灵气的杏眸此刻死气沉沉,一步步机械地走着…啊不,用拖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狱卒们今天不仅见到了龙颜,还看到暴君亲自把娇弱美人逼到如此境地,压根儿被惊悚到不敢出声。

    他们心里暗暗啧着,这又是什么新奇的折磨方式?真是长见识了。

    苏桃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走到朝惊枝面前,低头看着那黑色靴子,她好像这一刻才恢复了正常呼吸。

    她浑身战栗,腿发软,特别是拿着刀子的手,好像都没知觉了。

    即使已经呕吐过,胃里都没东西了,但是那血腥味仍然充斥在鼻间,令她恶心得不行。

    “啪”地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

    苏桃的神智恍惚了一下,慢慢回归,声音哑着,“陛下……”

    朝惊枝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恶劣:“你做得不错,你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苏桃只是低声道:“我不想杀他的,我下不了手……”

    让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去剖活人的腹,如此残忍的行径,任谁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是苏桃做到了。

    她额头上隐隐散发的黑气就是刺激她的一个重要东西。

    苏桃慢慢抬起脸来,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蛋,此时苍白平静得可怕,“他骂我,骂我连刀子都拿不稳;骂我爹,说他骨头看上去硬,打起来软的很。”

    她越说,声音越颤抖,“他还骂陛下,说陛下是恶魔,等他死了做厉鬼也不会放过,将来还会下地狱……”

    朝惊枝狭长的凤眸幽幽,危险极了,阴冷一笑,“你转述得还挺详细,心里也是这样想朕的是吗?”

    她虽然不知道地狱是什么地方,但想来不是好的。

    那一刻,苏桃隐隐看见朝惊枝眼里有暗红光闪过,妖冶至极的同时,宛如修罗般戾气十足,抬手间便能取人性命。

    她心尖一抖,“不、不是……”

    苏桃差点咬到舌头,泪水涟涟,流过脸上的血迹后,有一种异样绝艳的美感。

    “陛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苏桃眼神空洞,声音带着点点无力,“我只知道眼前好像越来越红,不想再听见他的辱骂,不想。他骂我可以,不可以骂爹爹和您,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就……”

    朝惊枝差不多明白了,是恶力在半推动着怒气上头的苏桃,要不然事情不会完成得这么快。

    给苏桃披上一件斗篷后,朝惊枝便搂着她出了慎刑司。

    苏桃面容呆滞,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刺入那人腹部,又是如何看着肠子流一地,最后硬生生徒手掏出钥匙的。

    她在朝惊枝的怀里略微显得小鸟依人,想大哭,却连哭泣力气都没有。

    奉莲在门口等候多时,且不说路上看苏桃如何碍眼,但是一看其满身是血的渗人模样,一时间也呆住了。

    怎么进去一趟,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再抬眼看到朝惊枝宠溺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件满意的艺术品,无半点温情。

    主人到底干了什么?

    奉莲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把疑问咽了下去,忙跟了上去。

    苏桃脸色很难看,皱着秀眉,轻声道:“陛下,我爹当初……”

    朝惊枝知道她是在担心弑君之事,那可是关系着九族的性命。

    而她如今心情不错,因此眉目舒展,勾唇笑道:“朕不会怪罪,如今你父亲已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最重要的……”

    她捏了捏苏桃的脸,温柔极了,“是珍惜眼前人,不是吗?”

    苏桃低沉的心情莫名舒缓了些,她牵动了一下嘴角,回了个纯真的笑。

    她不知道,被恶力污染之人,必须手染血腥。

    这也是朝惊枝今日带她来慎刑司的目的。

    仇恨、愤怒、绝望,这三者加起来,足够苏桃蒙蔽双目,从而做出最原始冲动的行为来。

    目前看来,实施的很是成功。

    此时,苏桃咬了咬唇,“臣妾斗胆问一句,今日,为何?”

    即使不问完,朝惊枝也心知肚明。

    苏桃说心里没有一点点怨,是不可能的。

    抛开别的不谈,她怨朝惊枝逼迫她要做那样残忍的事。

    她们散步的动作停了下来。

    朝惊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向奉莲招了招手。

    奉莲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

    苏桃能感受到少年身上若有似无的敌意,因此睁大的杏眸带着些许警惕。

    朝惊枝指着奉莲,语气玩味:“你看得出他杀过几个人吗?”

    杀人?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和她一般年纪,即使眉头有些阴郁,但目光澄澈,一看就不像是狠辣老练的刽子手。

    因此,苏桃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杀人会是何模样。

    奉莲被少女这样怀疑打量,一时间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是朝惊枝那样说,必然有她的道理。

    也许就是人不可貌相呢。

    苏桃轻轻摇了摇头。

    朝惊枝只是轻飘飘一句:“桃桃,你太干净单纯了,朕的确很喜欢。”

    她附身在苏桃耳边,语气慢慢变得低劣起来,阴森如鬼魅:“但是,想要朕不厌弃你,就得变成和朕一样的人。”

    苏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惨淡了,身子摇摇欲坠,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声音沙哑虚弱,拳头攥紧,转移了话题,“陛下饮酒了?”

    “……喝了一点。”

    朝惊枝站直了身体,没了兴致,挑了挑眉,松开了苏桃,“来人,送苏昭仪回去,好生照顾。”

    “是。”

    几位宫女太监立马迎了上来,半搀扶着苏桃上了轿子。

    苏桃张了张口,明显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眼见苏桃终于走了,奉莲松了口气,站在朝惊枝身边的终于可以是他了。

    近了身,果不其然闻到了一点酒气。

    “想什么呢,朕的小御前侍卫?”

    被一调侃,奉莲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没、没什么。”

    “真的?要不是朕护着,苏昭仪都快被你的眼神给戳死了。”

    朝惊枝像逗宠物一样捏了捏他的耳朵,不得不说,少年俊秀的侧脸看上去格外引人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