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登县城的布局分为外城与子城。
而子城是整个县城地势最高之处。
因此县廷、库仓、粮仓、官吏所住的宅院都设在子城。
这使得子城内的各处相邻的极为紧凑,住宅的区域也并不算大。
尤其是接待往来官吏的传舍,各方面的设施虽然不差,甚至也同样采取了砖石的修筑方式,但规模却并不大。
典下设的使团有六十余人,传舍的房间根本就不够用。
县庭后边的外院倒是够大,屋舍也够多。
但安登城里还装了蒙恬与李信,以及算是半个大佬的黄品。
县庭的府邸,根本轮不到这些人去住。
不过安登城毕竟是新筑,加之整个九原的官吏都还不算多。
子城里顺带修筑的宅院还是空着一些的。
安登这边负责接待的县丞原本有意将使团分出一部分先入住空着的宅院。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没人提这茬了。
六十多人全给安排到只有十间屋舍的传舍里。
屋舍里的床榻虽然大,可那也是相对于睡上一两个人而言。
平均每间六个人,床榻根本就挤不下。
带领典下派使团的行人重,几次去找安登丞,可居然见不到人了。
好在已经与月氏使团恰巧遇到,并且已经商定着第二日就启程赶往月氏。
虽然对安登这边的安排有些生气,可想到只是委屈一晚,而且九原这边又是以武人为主的粗人治理,有这样的纰漏也不稀奇。
最主要的是尽早出使月氏那是泼天的功勋,没工夫与安登这边的人仔细掰扯这些。
待到了月氏说服月氏王成为大秦的属国,取了功勋回到咸阳,再与安登这边算一算账。
出于这些考虑,行人重与使团的一众人便压下了怒火,或是挤一挤或是打地铺对付了一晚。
但让使团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日一早他们想要离开传舍去找月氏的使臣一同启程的时候,传舍外不知道什么事被安排了不下五屯的军卒。
不让他们踏出传舍半步不说,提出要见上将军与陇西侯也被拒绝。
甚至是搬出出使月氏为大秦重事、要事,都无法让军卒通融半步。
使团的一众人群情激奋下,想打算硬冲出去。
可传舍外的军卒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与举起弩机。
通过这些军卒冷漠地目光,一众人知晓如果他们真敢往外冲,这些军卒也会真敢射杀他们。
这让使团的一众人更加愤怒。
使团里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勋爵都比这些军卒的百将高。
这些军卒居然敢将他们当刑徒来对待,简直太过荒谬。
可使团里的卫士只有二十人,且没有携带甲胄,根本没法硬冲出去。
只能在传舍的门口对着军卒骂骂咧咧喷口水,而不敢踏出去半步。
作为使团主事的行人重,除了愤怒心中还有些忐忑。
安登方面态度前后的转变,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关于月氏的一切事宜,陛下都交给了黄品的那个半胡儿来决断。
他越过那个半胡儿做出出使月氏的决定肯定会引起不满。
但覆水难收,只要他与月氏的使臣尽早启程,黄品至多是传信斥责几句。
毕竟与外邦打交道本就是典的事。
出使月氏获取的功勋,更是该典这边该得的,凭什么让那个半胡儿得了主功。
顺带跟着他们得些次功已经是捡便宜的事,再不满又能对他们如何。
可行人重没想到那个半胡儿居然会使这样蛮横的手段。
想到夏日时黄品在咸阳宫宫宴上的所作所为,行人重心中不得不发紧。
不过接连几天都是被关在传舍,该送的饭食一样送,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再考虑到他是李斯的腹心,临行前已经得了不与半胡儿相宜的隐晦叮嘱。
并且眼下与他一路而来的王家人以及左相的家人与王离都在安登。
通过王家人的态度,以及王离亲自相迎的举动来看,两家联姻是必成之事。
这对于半胡儿无异于沉重一击。
而且半胡儿的封君就是个虚名,实职就是个郡尉。
少了王家的照拂,又大不过王离这个武城侯。
种种之下,半胡儿还怎么敢再如咸阳之时那样嚣张。
将他们关在传舍,只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表现不满罢了。
加之他行人的官职仅次于典丞,与郡尉之职不相上下。
更加笃定黄品不敢把使团怎么样。
行人重心中不但再无半点忐忑,还变得极为倨傲起来。
不是不让他们出传舍吗,那便如那个半胡儿的愿。
只是到时候真想让他们出使月氏的时候,不要怪他同样不出传舍。
不过行人重的副手行人肥远没有那么乐观。
见行人重几日里要么是悠哉悠哉地躺在床榻上,要么是在院落里悠闲自在的转悠。
根本不想办法与蒙恬、王离以及李信等人联系上,更是心中焦急。
终是忍不住寻个两人独处院落的机会提醒道:“已经被关了五日,下边已经有些心慌,是不是该想个办法传信出去。”
“只不过是夜里入睡挤了些,有吃有喝的心慌什么。”
应了一声,朝着传舍外瞥了一眼,行人重摸了摸胡须道:“既然把咱们当刑徒,那就该有刑徒的样子。
再者大秦以法立国,将咱们关的越久,咱们才越有理可讲。”
行人肥明白行人重是什么意思,但他们面对的是眼下最为受宠信的黄品,微微摇头道:“别忘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他什么事都敢做,陛下对其也极为宠信。
与他根本没理可讲,不若直接让门口的军卒给传个话。
早些启程去月氏,也能早些回咸阳。”
顿了顿,行人肥神色凝重道:“九原如今是是非之地,留在这里太久并不稳妥。”
行人重轻声笑了笑,“你都知道九原成了是非之地,再往深些就想不到了?”
收了笑意,行人重缓声道:“别忘了典由左相直管。
加之武城侯又应下了那门婚事。
你觉得那半胡儿能对我们怎么样,又敢对我们怎么样。”
将目光眺望南边的天空,行人重轻哼一声继续道:“半胡儿不讲理又能如何。
出使月氏没人比我们更擅长。
以为收服了些百学之人就能做好外邦之事,简直太过天真。
把使团关在传舍容易,到时想让出去却没那么容易。
半胡儿若是不低头赔礼,那便等着朝堂问责吧。”
行人肥见行人重真没搞清楚他们的处境,顿时又惊又急。
刚想要仔细劝说,传舍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了动静,并且几个卫士也略显慌张地跑了过来,“二位行人,陇西侯与安登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