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倒是耍的好心机!”
冯去疾送离李斯回来刚迈步进了堂屋,已经从寝屋出来的冯劫便拧着眉头低声言语了一句。
“他向来都不缺心机,尤其是占便宜的事。”
脱掉鞋子上了炕,冯去疾指了指炕几对面示意冯劫也坐上来,“仔细说说,别弄得云山雾罩的。”
“两月前黄品派短兵入了咸阳。”
上炕坐到冯去疾对面,冯劫沉默了一下,边捋顺心中的猜测边继续道:“但尉卫与太尉府都没有记录。
如果不是守城卫士是我当年麾下,连我都不知道此事。
另外扶苏本该去九原,但却突然与蒙毅汇合到一处改了行程。”
与冯去疾的目光相对视,冯劫接着沉声道:“一个公子,一个郎中令。
两人出行至少要带着五百锐士护身。
可这么多人在过了雍城后就没了踪影,怎么查也查不到行踪。”
冯去疾轻哼一声,语气略微带着些不满道:“你也是位列大秦朝臣之前首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能做到如此的只有陛下。
你还去追查?
是不是太尉府太过清闲,非要找个寻死的事去做做。”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冯去疾语气缓和下来道:“陛下想让咱们知道,咱们自然会知道。
若想隐匿此事,咱们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
冯氏能走到如今,虽说有当年秦王拉拢人心的意思。
可冯氏之人若不尽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从不贪图无功之禄也走不到今天。”
说到这,冯去疾先轻轻叹息一声,随后又沉默了起来。
可在冯劫想要开口的时候,冯去疾又抢先道:“其实你不用说的仔细,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扶苏没去九原,与蒙毅又走得雍城方向,定然是直接去了新地。
而蒙氏两兄弟又与黄品关系不错。
有些人担心蒙毅回来帮着那小子说话,新地这块肥肉会落不到嘴。”
轻轻叩了叩炕几,冯去疾语气不屑道:“可那小子陛下自己还捧不过来,轮得到旁人捧?
而且凭借那些功勋,绝无可能看到那小子摔得凄惨的样子。”
看到冯劫又要张嘴,冯去疾摆摆手语气带着无奈打断道:“知道你的心思。
可好事不可能都可着冯氏一家来。
我入过相府,你就再无可能进去。
太尉虽然空着,可有蒙恬在,同样也是难争。
不若把心思用在毋择身上。
而只要冯家行的稳,毋择以后就有可能接过蒙恬的位置。”
冯去疾的话音落下后冯劫没急着接话。
略微等了等见冯去疾没有再说的意思,冯劫才苦笑道:“盛极而衰的道理我懂,也没想争什么的意思。
而是扶苏与蒙毅这次的行踪实在太过不同寻常。”
冯劫的神色与说辞,让冯去疾脸色郑重了起来。
显然与他的猜测有所出入。
冯去疾没有开口,微微颔首示意冯劫继续说下去。
“黄品派来的短兵入城时所言是送的战事急报。
但第二天太尉府迟迟见不到人,更没得半点消息。
而尉卫那边却得了宫内的人下答的封口令。”
解释了几句好似与之前所说关联并不算大的话,冯劫语气变得极为复杂道:“起初我猜想要么是新地的实际状况并非如上计所写的那样。
要么是怀疑黄品在战事中负了重伤,甚至是身死。
想着黄品与咱们冯家没有过节,且黄品也确实于大秦有功。
夫人白玉更是武安君的后人。
真若遭了难,尽量伸手帮帮,免得太过凄惨。”
说到这,冯劫用力呼吸了一下,抬起目光直视冯去疾道:“我安排人分别去了九原与新地。
今日才接了传回的密信。
新地确实如上计所写,没有任何冒功。
黄品也压根没负伤,至少是在去弯泽之前的大战无碍。
可本该坐镇新地新城的李信却没见到。
另外安排的人是先于扶苏与蒙毅去的新地。
到传回密信为止,也就没见着人。
旁敲侧击的打问,更是被蒙恬派来去的千人主给扣住。
九原那边也显得极为奇怪。
同样不见扶苏与蒙毅。
更是没有一点黄品去了弯泽后的消息。”
听冯劫说完这些,冯去疾眉头瞬间一拧,语气带着惊愕与疑惑道:“九原与新地都不见人影?”
冯劫先是用力点点头,随后从挂在腰间的佩囊里掏出一幅不算大的大秦舆图摊在炕几上。
随后在陇西郡更西,已经出了舆图的位置点了点,沉声道:“我怀疑黄品对月氏动手了。”
“嘶!”
冯去疾先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将目光紧紧盯向舆图。
在看了半晌后,冯去疾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边一手轻轻叩打炕几,一边陷入了沉思。
将冯劫给的信息在脑海里一点一点都给串联起来。
又将方才与李斯的对话又复盘了一遍,冯去疾猛得睁开眼睛。
“单以黄品的性子去判断,你这个猜测只能占五成。
而扶苏与蒙毅的消失,则将剩下的五成给补上。”
抬手在舆图旁边指了指,冯去疾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重重叹息道:“陛下能将扶苏与蒙毅给派过去,显然战况还算可以。
可月氏国力不算弱,对大秦而言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冯劫捏了捏胡须,目光闪动了几下道:“黄品领兵本就不弱,后边再站着李信,与月氏动手取胜不难。
扶苏改道与蒙毅一同过去就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想以一场两场的胜仗灭掉月氏,却是万万没可能。
如今南境战事依旧,北境又全力筑路。
大秦根本无力在没有任何准备的状况下发动持久的战事。
恐怕扶苏与蒙毅过去是叫停的。
咱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冯去疾语气略微带着些不满带着反问了一句。
再一次抬起手用力在舆图旁边不存在的月氏国境点了点,分析道:
“以为黄品是闯了惊天的祸事,那才是大错特错。
陛下敢派扶苏与蒙毅过去,意味着已经从月氏那里咬下一块肉来。
或许接下来会啃不动,但长久相持绝对无碍。
不要忘了他另一个夫人是月氏的王女。”
冯劫摊摊手接口道:“您的意思我懂,李斯确实是没可能接着先打后报将黄品彻底拉下去。
可李斯压根就没这个打算。
只要借此将黄品给调回咸阳,就能得了从月氏咬下来的肉。
甚至我怀疑他是连九原与新地都想插手。
毕竟三处连起来,比之当初的巴地还要大。”
冯去疾嘿嘿一乐,对冯劫语气轻快道:“你的意思我也懂。
可你就不想想,比巴地还大的地界儿,是李斯全能安排过来的吗?”
敛了笑意,冯去疾颇为感慨的摇头继续道:“李斯图功名世人皆知。
但咱们冯家却并非如此,他能做得事咱们做不得。
不过这事上,不争就是争。
那么大的地界儿,冯家就是想缩手都会被人硬拉着按过去。
没必要过分担心毋择今后缺了博取功勋之地。”
听了冯去疾的话,冯劫懊恼地抬手在额头上拍了拍,“这处倒是给忘了。”
“不是忘了,是你急了。”
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冯去疾沉吟了一下道:“李斯这次怕是又要吃亏。
好歹也是坐到一处二十多年,没法提醒之下,不去落井下石也是好的。
你再怎么看黄品那小子顺眼,也任由李斯去折腾吧。”
冯劫眉头微微一挑。
对冯去疾的安排,他并不是太认同。
他与李斯能得了消息推断出西北境发生了什么。
其他上卿同样可以。
何况有几个还是与李斯极为交好。
真若是把黄品给调回朝堂,不说与李斯之间谁输谁赢。
明争暗斗间势必会影响朝堂处理政务,白白浪费了两人的治世之能。
琢磨到这,冯劫打算再与冯去疾仔细商议商议。
不过没等他开口,冯去疾府里的贴身老仆急匆匆走了进来,“廷尉姚贾、典顿弱、卫尉杨端和、还有治栗内史郑国前来拜访。”
听到是这四位上卿拜访,冯劫先是大吃一惊,随后神色带着忧色对冯去疾低声道:“李斯把消息放出去了,这次恐怕吃亏的是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