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洒而下的雪花被呼啸地寒风裹挟成一条条肆意弯曲扭动的雪龙。
轻飘柔软的雪花,变得如同戈壁上的细砂般坚硬。
撞到大帐上,罕见地发出夏日落雨时的啪啪声。
撞到人的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拍得生疼。
站在帐门外望着漆黑的夜空,任凭雪龙拍打了一阵,涉间脸色愈发的凝重。
挪动目光瞥了一眼南边的方向,李信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积雪,转身进入极为温暖的大帐。
“落雪越来越大,你的谋划很有可能会落空。”坐到炭火旁看向没有一丝急迫样子的塔米稚,涉间摇头沉声继续道:“明日如果扎兰部还没汇聚过来,我便率军南行。”
放下特意为黄品挑出的几张异常柔软的裘皮,塔米稚赶忙对涉间轻声道:“我与您一样着急,同样惦记夫君。
但月氏有句话叫‘想要成为一个好猎手,必须要有耐心。’
若是这样半途而废,勇士们这几日便白白挨冻。
这样难得的机会,以后也再不容易遇到。
请您再等一等。”
涉间脊背向后倾了倾,脸上的神色虽然没变,但眼中的目光却变得无比锐利,“以你的聪慧难道听不出那是气的说辞?
仔细算算,这已经是窝在这里的第五日。
我没心思再陪着你拖延下去,也开始信不过你。”
塔米稚虽然不清楚黄品与王离以及李斯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但从黄品对涉间的态度,能看出黄品对涉间极为看重。
因此对于涉间毫不气的说辞,塔米稚并没有不满。
边抬手摩挲着裘皮,边理顺了一下思路,塔米稚才开口轻声道:“我是月氏人,对于月氏最为了解。
即便秋日里囤积了再多的干草料,也无法维持到开春。
为了让牛羊有草啃食,以及尽量躲避寒风,族人会散到南边的谷地,或是背风的坡地。
想要将各部的勇士全都聚集起来,比其他时候要更耗费工夫。
离着山口最近处的是控制王城以西的兄长波磨。
他的性子向来谨慎,或者说是从不肯吃亏。
这个吃亏并不单指出兵用兵上的厮杀,而是指小算计上。”
顿了顿,将几张裘皮摞在一起,塔米稚的俏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继续道:“波磨最多会先将勇士召集起来。
但绝不会立刻与夫君那边动手。
他一定会等着掌控东边各部的赛塔领着勇士露面,才会做下一步的决定。”
与涉间的目光相对视,塔米稚极为笃定道:“请您相信我,没有小一个月的工夫,山口那边打不起来。
不然我不会给夫君出这样的谋划。”
涉间对塔米稚的解释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摇了摇头,“聪慧不等同于声望。
路上你信誓旦旦的说哈查部会听你的吩咐。
但哈查部对你的态度,显然与你说的并不一样。
连你的本部你都出了差错,你那占据廊地的两个兄长,恐怕也不会如你预料的那般。
而且你身为王族,该知道你的兄长们平日的样子或许是特意给你们看的。
真正是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涉间的这番话话让塔米稚一时无法反驳,从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毕竟她能隐藏住野心对外展现另一张面孔,那么别人也同样可以。
如果真是这样,局势的走向有极大的可能与她的料想背道而驰。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塔米稚给否定掉。
她夺取王位以及黄品会不会陷入险境的关键在于她是否能够掌控大泽六部的勇士。
如果不能掌控,就算是涉间带着两万秦人兵马早早赶到山口也没什么用。
以秦人勇士的战力,自然是可以拼杀出去,甚至是想去哪就去哪。
但问题是这次出兵的目的不是过来白白折腾一趟。
不要说夺下山中之地,大泽若是握不住都是血亏。
想到这,塔米稚俏脸变得凝重,缓缓对涉间开口道:“与夫君成了姻缘,王位于我已经不重要。
而且大秦对月氏的真正打算,又哪里会看不出。
月氏是如何都逃脱不得的。
加之父王待我最好,他遭了兄长的毒手,我对月氏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
与其等着别人灭掉月氏,不如给夫君争功勋,给与您一样和夫君关系要好的人争功勋。
我可以对天神起誓,没有一丝故意拖延,想要将夫君置于死地的心思。”
轻轻拍了拍落到一起的裘皮,塔米稚轻叹道:“至于改了之前定好的谋划。
除了我要争一口气外,既是为了夫君着想,也想让族人少死上一些。
另外,您不要忘了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
单单是夺下大泽,夫君根本没必要这样安排。”
再次与涉间的目光相对视,塔米稚继续道:“之前与您说过,山口那边暂时不会打起来。
即便是真与我预料的有出入,夫君可是领着一万大秦锐士。
而相较于达到出兵的目的,死上些锐士也是值得的。”
听到塔米稚后边的这句话,涉间的眼眸微微一缩,“你的意思我能明白,可你就不怕死上的人里有你的夫君?
而且你这样坚持的缘由,我很分出是不是因为气愤六部对你的不顺从占了大半。”
塔米稚缓缓摇头,“那几个万夫长与千夫长们虽然不领我以往待他们的情,可这还不至于让我连夫君都顾不上。
与您说这些,是想让您相信我。
也是在告诉您,尽快夺下大泽才对夫君最为有利。
大泽的六部不是名叫什么就是谁的部族。
哈查与扎兰只是万夫长,利用他们对我的异心将两部围杀,其他四部就会变得顺从,远比单单袭杀查干部要划算。
至于夫君的安危,更是不必担忧。
对于月氏人而言,冬日本就不是厮杀的好时节。
弓弦不易拉开之下,大秦锐士披铁甲者众多,谁……”
塔米稚的话还未说完,大帐内的地面略微颤动起来。
将目光赶紧瞥向案几上装着茶汤的碗,见碗里的茶水荡起层层波纹,塔米稚脸色变得极有复杂道:“他们来了。”
涉间感受到地面的颤动后,脸色则变得极为兴奋。
不过他能理解塔米稚的心情,竭力忍住笑意起身道:“方才是我错怪你了,待会儿也尽量会少伤些人。”
顿了顿,涉间极为郑重的对塔米稚行了一礼当做赔礼,便拿起头盔边戴在头上边快步奔向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