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小伙子,跟几个老娘们一块儿去赶集,这李如海也是绝了。
但让赵有财生气的是,自己昨天那一块钱白花了。
“哎,大勇啊!”赵有财忽然回身,叫住李大勇。
李大勇也是转过身,看着赵有财问道:“咋了,大哥?”
赵有财说:“今天也不是礼拜天呐,你家如海咋不上学呢?”
“呀!”李大勇先是一怔,而后猛然反应过来,转身大步就往他家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小梅呀,你老儿子又特么逃学了!”
赵有财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可一回身却见王美兰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赵有财讪讪一笑,忙凑到王美兰跟前,赔笑道:“兰呐,你在屋歇着呗,要有啥活,你就喊我干。”
“呵!”王美兰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人家孩子咋惹你了?你坑他挨顿揍。”
“哪有啊?”赵有财指着隔壁院,一脸严肃地说:“该上学,他不好好上学,他逃课,这不得揍么?”
赵有财说完,就见王美兰拿眼睛夹了自己一下,道:“你这该上班的,还不好好上班呢,你咋不说呢?”
王美兰此话一出,赵有财瞬间哑火,只听王美兰又问:“今天还打猎去呀?”
赵有财想去,但他知道,要是今天再去打猎,怕是就不用回家了。
“不去了!”赵有财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紧咬着牙关,道:“我今天上班去。”
“这可是你说的哈,你自己掂量着办。”王美兰说完,又剜了他一眼,才转身往回走。可她刚到房前,回头一看,就见赵有财正往院外溜去。
“赵有财!”王美兰出言喝住赵有财,问道:“你要干啥去?”
赵有财往外一指,小声道:“上茅房。”
王美兰白了赵有财一下,自己回屋里去了。
而赵有财从家出来,根本不奔茅房,而是一路小跑直奔小舅子王强家。
两家离得不远,赵有财一路跑着,没两分钟就到了。赵有财直接闯进院里,一边往里进,一边喊道:“强子!强子!”
“姐夫?”刚从后园子薅两根大葱回来,准备卷大煎饼的王强,看到赵有财有些惊讶,问道:“咱不说七点半再走么?这才几点啊?”
“强子!”赵有财来在王强面前,把着王强胳膊说:“我打猎的事,让你姐知道了。”
“啥?”王强闻言,忙甩开赵有财的手,退后一步道:“这事儿,咱们可得说明白了哈,这是你找我去的,可不是我找的你。”
“不是这个呀!”赵有财一摆手,说:“我今天得上班,打不了那炮卵子了。你现在赶紧就上山,按咱昨天商量好的,把那大炮卵子打了。”
王强一听,连忙说道:“我还没吃饭呢。”
“还吃啥呀?”赵有财伸手把王强往里屋推,同时说道:“那叫二百块钱呢,打回来,咱俩一家一百,到时候买啥吃不好呀!”
“也对哈!”王强听赵有财这话感觉有理,重重地点了下头。
“可不么!”赵有财道:“我的好兄弟呀!今天就全看你的了!”
可赵有财话音刚落,就见王强转头看着他,问道:“姐夫,你说哈。这你也不跟我去,我自己一个人去。那打下来炮卵子,拿着奖金……我还用分给你么?”
赵有财:“……”
见赵有财脸色不对,王强哈哈一笑,拿大葱往赵有财脸上戳了一下,道:“姐夫,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打着了,咱俩就一人一半。”
赵有财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反手在王强肩膀上一拍,道:“这才是我兄弟呢,赶紧换衣服,背枪上山!”
“你等我卷两张煎饼不行么?”王强道:“哪管你让我边走边吃呢,我这啥也不吃,我上了山也跑不动啊!”
此时进到了王强家屋里,听里屋传来了赵玲招呼孩子吃饭的声音,赵有财从王强手中夺过大葱,随手往灶台旁一扔,道:“你赶紧换衣服,背枪、拿子弹,吃的东西,姐夫给你买去!”
“那行!”王强先是答应了一声,但下一句却是:“姐夫,你别总买大饼干,给我买两块槽子糕吃呗。”
赵有财嘴角一抽,勉强地一点头,道:“行!只要你能把那猪打下来,你想吃啥,姐夫都给你买。”
大饼干,类似于苏打饼,是散装的,大块、很厚,口感松软,没有什么甜味。
但槽子糕,在这山村里又叫蛋糕,顾名思义,做的时候里面得加一定分量的鸡蛋。
除了鸡蛋,还得放糖,这味道就远远超过大饼干了。特别是刚烤出来的时候,香甜气味扑鼻,大人都得停下多闻几下。
一斤槽子糕,比一斤大饼干,贵了一毛五呢。
但赵有财一想,今天出力的是王强,便从王强家出来,快步向小卖店跑去。
今天不能挂账了,赵有财自掏腰包,给王强买了二斤槽子糕,目送王强背枪远走,赵有财不知为何,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
永安林场新修的运柴道上,一辆解放牌卡车停在道边,赵军、李宝玉、张援民、解臣纷纷下车。
赵军往道路两边各看一眼,然后牵着黑虎往东山坡上走去。
正如他昨天和解臣说的一样,打围不光得知道山形地势、野兽习性,还得知道气候时节。
立秋以后,早晚温差大,所以野猪在上午起窝之前,一定会待在阳坡头上。
上了山坡,赵军便将黑虎撒开,然后四人不慌不忙地溜岗巡山。
走着、走着,黑虎就走到赵军前面去了,它沿途不断地在树条上嗅着,随着赵军一个手势,所有人压住脚步,慢慢地跟着黑虎。
忽然,黑虎停了下来,抬头朝空气中嗅嗅,迈步向前,快速奔跑。
今天没有狗在身旁,黑虎也没有一直叫,但它刚上半山腰,就开声了。
在那一棵大红松下,一头大野猪,趴在它自己絮的猪窝上。那猪窝,都是干树枝,被它使牙咬成一截、一截的,先扑散开、再往上面堆积。
黑虎一路跑来,停在野猪跟前,张口发出咆哮,眼神中透着凶狠。
野猪轰然起身,有小段的碎树枝从它肚腹上掉落,随着它站起,一股腥臊弥散开来。
此时,在下风处的赵军等人,都闻到了这股独属于成年大公猪的骚气。
闻到这气味,赵军就知道离那野猪不远了。只不过眼前是上坡,坡上植被茂盛,赵军看不到远处的野猪。
但随着招呼一声,赵军端枪,一马当先。李宝玉紧随其后,解臣也不甘示弱地跟上。只有张援民腿短跑不快,无可奈何地吊在最后。
猪窝上,起身的野猪扫了黑虎一眼,把猪头一调,夺路而逃。
从追猪开始,虽然身旁没有其他狗,但黑虎也跑吠着,一路叫声不断,以声音给赵军指示着方位。
上坡途中,黑虎后腿发力,不受负伤的前腿影响,它的速度很快,不出三百米就将野猪给追上了。
追上野猪以后,黑虎却不下口,只是往起一扑。
前面的野猪在奔跑,黑虎一扑,前爪抓了野猪屁股一下,随即黑虎从半空中落下。
而野猪被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止住身形,转身看了黑虎一眼,见黑虎没再攻击自己,便继续奔跑。
黑虎又追,跑出二百多米,再次扑起抓了野猪一下。
野猪皮糙肉厚不怕这种攻击,但当黑虎从后面扑它的时候,它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停下来。
只不过这次,野猪转身看向黑虎的时候,二者四目相对,野猪直接挑头,奔着黑虎发起了冲击。
黑虎往旁一蹿,直接蹿到了旁边的大树后。而野猪与狗不同,野猪在急速奔跑的过程中,是没办法急转弯的,它只能兜个半圈、绕个大弯,再奔树后而来。
可等它过来,黑虎早已先它一步从树后转出,顺着山坡就往下跑。
黑虎一跑,野猪就追。
可追出二、三百米,野猪敏锐地闻到下面有特殊生物的气味,它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向下看张望,就看到了赵军等人在林间穿梭时,身体刮动树条引起的晃动。
野猪连忙调转身形,再往岗尖子上跑去。这头野猪,被套子套过,被猎狗围过,还躲避过子弹,求生的本能让它更小心、更敏锐。
而见它不追自己了,黑虎便又去追野猪。这一次,追出将近七百米,黑虎才又一次追上了野猪,它纵身往前一扑,爪子在野猪屁股上掏了一把,随即又下落于地。
但这回,野猪似乎是学尖了,根本不在意黑虎对自己的骚扰,只是闷头跑路。
黑虎继续追着野猪屁股奔跑,行进中连扑两次,却始终不见野猪停下,更别提它回身来撵自己了。
黑虎想咬野猪一口,可跑动中的野猪,枪藏于腹下、腿前,根本没机会下口。
于是,当黑虎再次冲到野猪近前时,并不是扑起再抓,而是将身一顿,找准了目标,照着野猪菊门下那两个大蛋包就是一口。
“嗷……”野猪庞大的身躯为之一振,脖子、脑袋都微微一哆嗦,张口发出一声惨叫。
黑虎和花小不同,花小是咬住了不松口,只要野猪不回头,它就不会撒口。
可黑虎不同,它是咬上一口,猛地一扯,然后也不等野猪回头,它先转身就跑。
就这样,出现了这样好笑的一幕,野猪往山坡跑,黑虎往山坡下跑。
跑了百十来米,黑虎发现野猪没追自己,便又转身追了过去。
等再上野猪,黑虎又是凶狠的一口,这回疼痛难忍的野猪直接回头,把头向黑虎一撅。
它转身的时候,黑虎却是还在。可当野猪甩头攻击时,黑虎早就没影了。
愤怒的野猪狂奔而下,紧追黑虎。但追出三百多米,野猪忽然回过神来,放慢速度徘坡而走。
徘坡,不是上坡,也不是下坡,是在山坡上横着跑。这对瘸了一条腿的黑虎来说有些吃力,但它仍对野猪穷追不舍,同时以叫声给赵军提醒。
野猪逃,黑虎撵,黑虎撵上了,就咬野猪一口,然后就就跑。
反过头来,黑虎跑,野猪追,追不上就放弃,转回头去继续逃。
就这样,野猪和黑虎你追我赶,虽然折返间,位移远小于路程,但四条腿折腾这么半天,还是落赵军等人二里地。
忽然,野猪往下坡冲刺,直接扎在一土坑前。
这是它当日坐殿称王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它先挑死、挑伤了薛立伟家的五条猎狗,之后更是害了薛立伟的性命。
那一战,它好不威风。
今天,这野猪还想故技重施,还要在这王八坑中坐殿,将后门护住,再与黑虎决一死战。
野猪把身一扭,大屁股先下坑去,两条前腿在坑边一蹬,随即全身都下了王八坑。
它屁股往下一沉,两条前腿一撑,猪头高昂,猪嘴微张,发出吼吼的叫声。
这是示威,这是挑衅,这更是引诱!
只要黑虎到坑前,它蹿起来,就是一击。如果黑虎下坑,那在坑中狭小的空间内,更躲不过野猪猛烈的攻击。
所以,野猪再等。
可这时,黑虎不到坑前,黑虎看不见它,但它也看不见黑虎。
“吼,吼。”野猪又叫了两声,却还不见那瘸狗在坑边露头。
“吩儿,吩儿。”野猪鼻子朝天,吸抽了两下,嗅着黑虎气味。
它闻完急忙转身,却见黑虎从它身后的坑边露头。
野猪这时再向上冲,却被黑虎轻松地躲开。然后,黑虎就在离坑边一米左右的地方,开始了绕圈。
此时,还是黑虎看不见野猪,野猪看不见黑虎。但它俩靠听觉、靠嗅觉,一个在坑上边转圈,一个在坑下边转圈。
可当它们转了两圈以后,这空气中四处都弥散着它们的气味,只知道对手在上面或下面,但已经找不准对方的方位了。
这时,野猪还在坑里摇头晃脑,可黑虎却往地上一坐,支着一好一坏两条前腿,静静地看着那王八坑。
不大一会儿,王八坑里的野猪也消停了,可它趴在坑里,上面的黑虎听见没动静了,便张嘴嗷嗷叫了两声。
它这一叫,野猪又起来了,张嘴发着“吼、吼”的叫声,可野猪一叫,黑虎又没声了。
黑虎把头斜着往右面一压,右边后腿往前一伸、一抬,使那后爪使劲地抓了下巴几下。
等挠舒坦了,黑虎抬头、撂腿,再看那王八坑时,忽然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黑虎两条前腿一折,由坐改趴,只是脖子一直挺着,仍小心地戒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