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援民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虽然家贫,但机智、勇敢。
可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张援民只心里恨自己不争气,被黑瞎子吓破了胆,再无了当初的勇气,使得一脑瓜子的智谋都无了勇武之地。
悲哀呀!
顾洋坐在张援民对面,见其脸色阴晴不定,便从兜里把那包氰酸钾铝的纸包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炕桌上。
张援民见状,回过神来,忙问顾洋:“这怎么了?”
“啊?”顾洋道:“张大哥,我看你脸色不对呢?这个你要是留着用,我就不要了。”
“没那个。”张援民一手拿起纸包,一手抓过顾洋的手,亲自把纸包放在他手里,轻声安慰道:“顾洋啊,以前咱来往不多,今天我看出来了,你这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顾洋闻言,似自嘲般的一笑,才道:“张大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家里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呀,说媳妇都费劲。”
“那不怕!”张援民大手一挥,然后挪了挪屁股,重新盘腿坐正,然后对顾洋感慨陈词,说道:“穷怕啥的?大哥以前也穷,但你看看现在。”
张援民说着,使手环指他家屋里,对顾洋道:“你瞅这家里,咋样?”
顾洋顺着张援民所指,一边看,心里一边羡慕。
和三个月前相比,张援民家可是旧貌换新颜了。屋里清一水的新家具,而且还都是上好的杵榆打造,表面刷一层松油,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打这些家具的木料,是周建军给赵军要回来盖房子的。而且,一口气就拉了五车木头,赵军和李宝玉一起用,还剩了不少。
于是,赵军就让木工从剩下的木料里挑好的,打造家具,顺带给李宝玉的新房也带一套。
正巧张援民当时也在,赵军就问他需要打点什么不,反正木头也用不了。
最近富裕起来的张援民,想也不想就定了一套。而且,三家打家具的工钱,都是张援民付的。按他的话说,他两个好兄弟搬新家,他这个当哥的,必须得给添置一些东西。
对于他的好意,赵军和李宝玉都没拒绝,就这样,张援民家也跟着鸟枪换炮了。
“真好啊!”顾洋硬是把目光从那些新家具上收回,然后满眼羡慕地看着张援民。
张援民微微一笑,对顾洋说:“你不用羡慕,你要真把黑瞎子给药死,那就该是我们羡慕你了。”
顾洋闻言,忙道:“张大哥,这药是你给我拿的,等杀下黑瞎子胆来,我给你和军哥都分一份。”
“那不用。”张援民知道顾洋是理解错了,当即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挺看好你的。你可能不知道,就去年这时候,我家还不这样呢,那时候欠一屁眼子饥荒,这给我愁的呀。完了,我家你嫂子还是个锅台转儿,张罗钱的事,都得指着我这老爷们儿。”
说到此处,张援民感慨万千,叹了口气,继续道:“那给我逼得没招了,我就想办法整钱。后来就寻思抠黑瞎子仓,正赶上隔壁那俩损种李大臣、李二臣……”
张援民话匣子一打开,就是滔滔不绝,把自己那半年的“传奇”经历,当着顾洋的面一一道来。
但是对于他杀熊遇险的经历,张援民都用春秋笔法一带而过,主要给顾洋讲的,就是他的智计百出和横刀立马捅黑熊的光辉时刻。
就这些,把顾洋听得目瞪口呆、心悦诚服,看着张援民的目光中,已满是敬佩。
白话了半天,张援民说的口干舌燥,下炕倒了水回来,还把一个装温水的搪瓷缸子给了顾洋。
顾洋顾不上喝水,就对张援民道:“张大哥,我太佩服你了!以前我最佩服军哥,现在我最佩服的是你!”
“咳!咳!”顾洋不提赵军还好,一提赵军,张援民一下喝呛了。
顾洋忙把手里的缸子放在炕桌上,然后起身给张援民拍了拍后背。
说实在的,现在整个永安屯,和赵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除了张来宝,其他人都很佩服赵军。
但这种佩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毕竟赵军横行大山,一靠枪法,二靠猎狗。
这年纪的年轻人都参加过民兵训练,也都知道自己的枪法啥样。所以,赵军对他们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张援民就不一样了,他枪法一般,身体素质也一般,家里还养不起猎狗,却能运用聪明智慧,取黑熊性命。
这样人的事迹,听来更能让人有代入感。
顾洋就是,在听了张援民以往的奇思妙想以后,当真是将其奉若神明一般。
然后,这俩人就在张援民家炕上,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对付黑瞎子的办法。
他们是越聊越投机,越唠越兴奋。
大概到中午的时候,小铃铛从学校回来,到家一进屋,就听里面有人跟自己爹探讨着什么。
小铃铛隐约听到了“整死黑瞎子”这几个字,一听可是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外跑。
而在里屋,顾洋抬头看看墙上挂的大钟,对张援民说:“张大哥,这要到中午了,我得回去了。”
“哎呀!”张援民有些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然后抻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才对顾洋说:“你嫂子啊,一出门就不回来,要不就让她整口饭,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改天的,张大哥!”此时的顾洋,对张援民也有一种相识恨晚的感觉,只听他说:“等兄弟我把这黑瞎子药死,我割点肉来,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那太好了!”张援民闻言大喜,但紧接着就问:“顾洋,你知道哪儿有黑瞎子么?”
“知道!”顾洋道:“就军哥的老舅,王强,他家苞米地进黑瞎子了。他一天光寻思耍钱,也不管,那地都快让黑瞎子祸害完了。”
说到此处,顾洋一拍那装药包的衣兜,继续对张援民说道:“我前天搁北边捡个野鸡套子,不是谁下的野鸡套子,没去溜去。套个野鸡死那儿时间长了,肚子都鼓起来了,我就把这药塞那野鸡肚子里,缠到王强家那地头,黑瞎子来,保准吃去。”
“啪!”张援民双手往起一拍,然后分开手,冲顾洋一挑大拇指,夸道:“你说我以前咋没想到呢,往地里缠炸子怕伤人,但下药不伤人呐!”
听张援民这么“厉害”的人夸自己,顾洋嘿嘿一笑,道:“张大哥,我这一招行吧?”
“太行了!”张援民先是肯定了顾洋的想法,然后抬手一拦顾洋,道:“顾洋,以后再说,别说我有一招,你得说我有一计。”
“我有一计?”顾洋跟着读了一下,却是感觉这样说,果真是朗朗上口、不明觉厉。
“对!”张援民点头,还念叨着说:“我有一计!”
“那行,张大哥,我记住了。”顾洋说着,从炕上起身,就要告辞离去。
可这时,张援民却突然把他叫住,对他说道:“顾洋,你等一会儿。”
“咋的了?张大哥?”
张援民说:“大哥感觉你以后能有出息,我这有几本书,借你看看,对你能有帮助。”
说着,张援民转身,打开炕柜,从里面拿出个榆木打造的小木箱子。
这小木箱子十分精致,通体榫卯拼接,上面是个榫卯的盖,往旁一推,就打开了。
顾洋好奇,凑过来就见里面有个红布包。
张援民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拿出,一边打开,一边对顾洋说:“你拿回去,好好的看,肯定能对你有帮助。”
顾洋听着,就感觉惊奇,这是什么样的书,能有这般威力。
突然,顾洋想起了自己老娘曾说过,以前木匠行里有一本《鲁班书》,据说相当厉害了。
可在十几年前,这种书被大量销毁,会这一门的人,也都死走逃亡伤。而那《鲁班书》,便也销声匿迹。
此时,看张援民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顾洋心里不禁有些激动。
可当张援民打开布包时,顾洋却惊叫一声:“张大哥!小人书啊?”
“啊!”张援民先是应了一声,但感觉不对,忙道:“顾洋,你可别小瞧这个啊,这是《三国演义》,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呵呵。”失望的顾洋冷冷一笑,指着那被张援民宝贝的不得了的小人书,说道:“张大哥,这不都是小孩儿看的么?”
“你家小孩能看明白这个啊?”张援民拿起一本,使手捏着书边捻了一下,翻开一页,给顾洋看了眼,说道:“你瞅瞅,这都是行军打仗、运筹帷幄,你家小孩能看明白呀?”
被张援民一说,顾洋不说话了,重新在炕沿边坐下,聆听张援民的教诲。
张援民把书一合,对顾洋说:“顾洋,我跟你说,这里面学问大了。你大哥脑瓜能转这么快,都是看这书看的,你说它有用不?”
顾洋闻言,连连点头。
又听张援民道:“从老辈人开始,就传黑瞎子那玩意恶(n),但咱们一用计,这黑瞎子就是个死!”
顾洋更是点头,他也感觉自己想的办法很牛。不费一刀一枪,就能把黑瞎子给药死。这应该就是张援民刚才说的……计谋的威力!
见顾洋同意自己的说法,张援民把小人书取出三本,放在顾洋面前,继续说道:“咱们没我赵军兄弟那能耐,咱想打黑瞎子,就得靠大学问、大智慧、大聪明、大……”
“大裤裆!”突然,一个声音在外屋响起。
张援民一怔,心想:“这娘们儿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而顾洋正听得入神,可大智慧、大聪明,后面接大裤裆,这接的也不搭呀。
这时,顾洋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只见杨玉凤怒气冲冲地进来,到张援民面前,一把扯住他脖领子,一手扬起要打,并道:“你教人家顾洋啥呢?”
不是杨玉凤不给张援民留面子,而是她刚从集上回来,就看见着急忙慌往屯外跑的小铃铛。
杨玉凤还以为家里出事了呢,忙问小铃铛发生了什么,而小铃铛告诉杨玉凤,她爸在家跟人商量打黑瞎子的事呢。
一听到此处,杨玉凤拽着小铃铛就往家跑。一进家门,果然见张援民正眉飞色舞地跟顾洋白话呢。
这可把杨玉凤给气坏了,心想这死鬼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而且还怂恿人家顾洋去打黑瞎子,这万一给那小伙子折里可怎么办。
于是,杨玉凤进来就要动手。
“你松开,你干什么?”张援民忙伸手扒开杨玉凤抓着自己的手,没好气地说:“人家顾洋来,是管我要那个氰酸钾铝的。”
杨玉凤闻言,指着顾洋,却问张援民说:“人家要药豆,是要药鹿,你跟人家白话什么黑瞎子?”
“谁告诉你,他要药鹿了?”张援民怒道:“人家顾洋就是要药黑瞎子。”
“啊?”杨玉凤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顾洋啊,你也不跑山,你整啥黑瞎子呀?”
“嫂子啊!”一看这两口子因为自己打起来了,顾洋心里有些愧疚,便对杨玉凤说:“我想娶媳妇,我不想倒插门。所以我就寻思,整个药豆,缠到死鸡身上,看看能不能给黑瞎子药死。”
“嗯?”杨玉凤一听顾洋这话,不由得一怔,转头看向张援民。
张援民往炕里一挪,对杨玉凤说:“你看我干啥呀?这可不是我教的,是人家顾洋自己想的办法。”
可让张援民没想到的是,杨玉凤却道:“你别说,顾洋这招行啊,那氰酸钾铝连大个子都能放倒,黑瞎子应该也能啊。”
也不怪张援民和杨玉凤,他们只知道从体重上看,药豆能放倒大马鹿,就一定能放倒黑瞎子。
而且,当杨玉凤知道这是顾洋自己想的办法,和她家大裤裆没关系以后,她便安下心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要请顾洋留下来吃饭。
可顾洋却说,等他药死了黑瞎子,拿着熊肉上门,和张援民好好喝一顿。
然后,顾洋就带着药豆和张援民借他的小人书,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张援民家。
……
第二天一早,才三点多钟,赵军就被鸡叫声给吵醒了。
其实,大公鸡打鸣,从凌晨两点多就开始了。
但熟悉了鸡叫以后,就是鸡该叫就叫,人该睡还睡。
可今天,大公鸡发出的叫声是惨叫。
“坏了!”赵军翻身就从炕上起来,趿拉鞋就往外走。
而这时,王美兰和赵有财也起床来看。三人刚开门,就见黑虎正趴在院子里,双抓按着一只死鸡,正使嘴扯鸡屁股呢。
在它四周,被拴着的小熊、白龙、大胖、三胖都眼巴巴地看着它吃鸡。
听见开门声,黑虎猛地起身,见赵军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黑虎忙把鸡叼起,捣腾着小步来在赵军面前,然后把鸡往赵军脚前一扔。
赵军抬脚就揣,黑虎往旁一闪,赵军差了滑了个劈叉。
稳住身形以后,赵军怒向黑虎冲去。可那黑虎转头就跑,到院墙前,往上一蹿,就翻过了一米高的土墙。
“这TM的!”赵有财骂道:“这要不瘸条腿,它都能上房。”
赵军气鼓鼓地看着黑虎跑出院子,也不理它,回身对王美兰说:“妈,烧点水,把这鸡褪了,炖上吧。”
“你先别管这个了!”王美兰冲赵军喊道:“赶紧给它抓回来去,别让它去祸害别人家!”
赵军闻言,忙转身去开院门。
赵军一出门,就见黑虎正鬼鬼祟祟地,往隔壁李家院子里瞅呢。
看到赵军出来,黑虎撒腿就跑。
赵军穷追不舍,一路追到了张援民家附近。正巧张援民和杨玉凤两口子,一个背着背筐,一个挎着篮子,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地里掰点苞米。
两口子刚关上院门,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赵军的声音。
“大哥!嫂子!把那死狗给我拦住!”
张援民、杨玉凤闻声,再一看飞奔而来的黑虎,忙各捧背筐上前,拦住黑虎去路。
前有夫妻俩拦路,后有赵军追来,两边都是院墙,黑虎干脆一转身,夹着尾巴,小跑着向赵军迎去。
赵军到近前,一把抓住黑虎后脖子,然后就听黑虎口中发出声声惨叫。
赵军想了想,伸手抓住它两只前爪,把它拽起像人一样站立。可那黑虎,把尾巴一夹,然后两条后腿一屈,就像下跪一样。而且,还把狗嘴往两只前腿间一插,只拿黑溜溜的眼珠向上挑着去看赵军。
好一副可怜的样子!
但赵军心里没有半分恻隐之心,只想着一会儿回家,好好收拾它一顿。
这时,杨玉凤过来,笑着问道:“兄弟!这咋的了?”
赵军瞅了眼黑虎,没好气地说:“偷鸡!”
“那得揍!”杨玉凤一听,心疼得道:“偷鸡那还了得?”
“嗯呐。”赵军喘着粗气,应了一声,然后看二人打扮,问道:“大哥、嫂子,你们下地啊?”
“嗯。”张援民点头道:“我俩去看看,苞米要有好的,就扒回来点儿。”
“那行……”赵军说着,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张援民道:“对了,大哥,那个顾洋来找你来没?”
“找了!”张援民笑道:“兄弟你要不问我,我还想跟你说呢。”
赵军一听,心想这是有故事啊,便问:“咋的了?”
张援民哈哈一笑,便把顾洋昨天来自己家说的话,简单地给赵军说了一遍。
赵军听完,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见赵军脸色不好,杨玉凤忙问道:“兄弟,你咋的了?”
情急之下,赵军没理杨玉凤,只问张援民说:“大哥,顾洋上哪片地了?”
“就咱老舅家那地。”张援民也感觉出了赵军的不对,当即不敢废话,只答道:“他说他搁那儿蹲着,等黑瞎子死了,他再摘胆……”
“他摘个屁!”赵军急得转身就要走,但又瞬间回身,对张援民说:“大哥,赶紧的,把你那枪给我拿来!”
“啊?”张援民一愣。
见他不动地方,赵军吼道:“快去!”
“哎!”张援民忙丢下背筐,打开院门就往院子里跑。
“兄弟,咋的了?”杨玉凤有些不解地问赵军道:“我感觉顾洋想那招可以呀,那药豆连大个子都能放倒,黑瞎子才多沉儿啊?”
“哎呦……”赵军长出一口气,对杨玉凤说:“嫂子,那山牲口和山牲口不一样啊。黑瞎子胆为啥能那么贵呀?”
说到此处,看着一脸茫然的杨玉凤,赵军解释了最后一句,道:“它能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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