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
刚刚离开元慈山，来到一处山沟。
陈诺就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雾使，眼神奇怪。
“可一不可再二，你还真是挺倒霉的。”
？？？
雾使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感觉这番话……似乎是对他说的？
下一刻。
一抹黑色漩涡在他眼中迅速扩大。
欲望横生，痛苦惨叫。
体内的诡异暴动反抗，让他体会到了久远以前第一次容纳诡异时的痛楚，也是这般，撕裂肉体，热油滚烫浇筑灵魂……
还好，这种痛苦仅仅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了。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已经成为拥有自我意识但却向人无脑效忠的奴隶了，此刻就连体内的诡异都受到了抑制。
如今以霸主级别的力量控制魍境，相比于之前，显得更加轻松，并且名额方面也宽松很多，具体极限，陈诺感觉不出来，但控制十个八个魍境完全不是问题。
雾使艰难的跪在地上，拜服，大呼，“主人！”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四老之一的沉老会这样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只需要献上忠诚就好。
看着雾使，“以后，尽量抑制住你的嗜血欲望。”
雾使感受了一下体内已经减缓的侵蚀，以及略微回归了一些的人性，深感伟力的同时，立刻点头示意清楚了。
“现在，跟着他去豫州驻守，在豫州陈氏那边接到武胥和遵义，在那边展开驻守、招收人员。”
陈诺手指裂开，一滴金色血液滴落，如同橡胶一样扭曲蠕动，眨眼之间就出现了人的轮廓，呼吸间，赤身的又一个沉沦出现了，血丝密布，勾勒出了一套红色衣袍。
随后，陈诺分离出去部分精神，融入其中。
一个与他沉沦身份面貌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出现了，面无表情的扭了扭脖子。
而陈诺自己，则是脸部肌肉骨骼蠕动，恢复了原本样貌。
但这只是暂时的，他的精神力量如今仅仅只是至心境，相当于异象境，并不能够长时间脱离本体存在，所以，这其实只是权宜之计，等过段时间，他还得过去，当然，也不用太担心，毕竟，现在的雾使已经是他的人了。
而旁边跪着的雾使看着这一幕，满是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主人竟然就是当初打败兽使，惊退自己的那個陈诺！
这，这样说来，水老、斩老、蝗老……全部都被欺骗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
不过，对自己而言，这也没什么，甚至于，这样也挺好，意味着主人的野心甚大。
所以。
忠诚！
忠诚就够了！
主人一定有着惊天的谋划，我一定要好好效力，没准还能混个职位，让主人更加看重，更上一层楼。
心思一念百转，雾使匍匐在地。
再抬头时。
陈诺已然消失不见。
该换面貌后的沉沦迈步前进，发出低沉，丧失质感的嗓音，“走。”
“是！”
……
河下郡。
番禺县。
酒楼三层之中，一身青衣，俊逸非常入翩翩佳公子的道正正在平静饮酒，眼前起雾的热辣舞女，他看都不看一眼。
而在他的桌前，是各种珍奇美食。
人参鹿茸、白莲熊掌、佛跳墙……最珍稀的，则是异兽佳肴，五彩锦鸡汤等等，异香扑鼻。
而他也只是浅尝即止。
整个三层除了他以外，再无第二位人，下方两层的人听着上面的青丝竹乐，还有那隐约可见的曼妙舞姿，一个个都聚在下面，猜测上面的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毕竟，他们可是知道的，这间酒楼背后的东家，可是那位列土封疆、冠绝三州第一人——陈诺！
所以，能让酒楼如此对待，上面的必然不是凡人。
朝廷大员？王侯？亦或者是其他诸侯？
一时间，下方低声间尽是议论纷纷。
三层，道正轻轻抿酒，对下面等纷乱充耳不闻。
甜丝丝的珍酿米酒，略带一丝回味，放平时，他一定细细品尝，可现在，他却眼神放空，魂游天外。
不久前，他在前来河下郡的途中得知消息，称霸三州的三老会改组了，改名为：四老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老会新出现了一名霸主！
三老会本身实力就不差，在诸多霸主势力中稳稳前三，现在又多了一个霸主，就更难对付了。
当然，他们道宫的主要势力范围不在这边，影响不大，但对于荆豫越三州的真气势力而言，可就影响大了。
尤其是对接下来的计划。
地眼的布置还能顺利吗？
另外，命神愿意加入吗？
这也是个问题。
在大师兄的阳神面前，命神会不会有问题呢？
还有这里的奇特……
种种杂念让道正有些心神不属，偏偏命神还不在，一连等了半个多月了。
就更让人心烦气躁了。
好在他修行有成，倒不至于失了分寸，还坐得住，仔细思考。
这半个多月来。
他除去思考这些问题以外，最多的就是经常出去走动，走街串巷，深入民间。
去过赌坊、青楼，吃过酒肆、茶馆，看过工厂、商会，坐过包车……
清虚曾经跟他提过河下郡与其他州郡的不同，但亲自来河下郡，他也是第一次。
走出酒楼以后就发现，这里与九州其他地方果真格格不入！
工厂、水泥路、黄包车、繁华的商业、严格的法律秩序、社会的关怀……
这里的人眼里有光。
一切都是一片勃勃生机！
与之相比，外面的所谓鱼米之乡、所谓盛世，根本就像是虚假的一样。
外面，稍微有些余钱，就能称之为盛世了，而这里，人人都能吃饱，手有余钱等同时甚至于还能稍微玩乐、放松。
尤其是这里的法律以及对官员的限制，更是让他开拓了视野，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虽然还有很多瑕疵，比如阶级、身份、氏族等等……但相比于外面完全为权贵服务的王法而言，是真的已经配得上公平二字了！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一个疑惑，那就是造成百姓悲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因为出身的关系，很早以前他认为最大的原因就是诡使，它们站在芸芸众生之上，肆意发起战争、灾难等来进行轮回，收割生命。
但后来，随着年纪渐大、阅历渐深，他逐渐有了不一样的理解，诡使依然是最大因素，但，收割百姓的可不止它们！
达官贵人、王法、社会制度……
但他无力更改。
诡使和其他同等势力的存在，也让他无法以武力横推，改造世界。
而且，他心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别到时候反倒弄得一团糟，再差的秩序也比混乱强。
可是，每每下山，看见那些惨状，他就意难平，恨不得拔剑杀个干净。
所以，几十年来，他心中都憋着一口气，一口欲将寰宇扫清的杀戮之气！
这或许也是促使他修炼杀戮意境的原因所在。
而现在，他似乎看到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方向了……
只要，只要将诡使解决，再以武力扶持，或者借鉴这里的管理、制度，让二师兄去做，或许就能创造一个远胜于这些盘剥百姓的庸碌之徒的世界！
二师兄的理想可以达成，我也可以一展胸中那口多年不平之气。
道正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想到了那美妙的场景。
“我必须得去拜会一下这里的掌权者。”
道正有了想法。
他想去取取经，看看治理这里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另外，听清虚说那陈氏是命神的下属，属于司命的一员，或许也可以问问命神。
对了。
命神。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哪去了。
道正微微摇头，迅速将眼前的佳肴吃了个干净。
这时。
他忽的一顿。
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小二，再上一桌。”
“哎，好嘞，这就上。”
片刻后。
一身红衣红袍，半脸青铜面具，血眼额饰，满是神秘气质的陈诺就正大光明的从酒楼门口走了进来，步伐似慢实快，虚虚实实。
并且，沿路就好像没有人发现他一样，都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只是眨眼间。
他就上了楼，来到了道正面前。
道正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而陈诺同样举杯回应。
二人一饮而尽。
而此时，酒菜也陆续端上。
道正也没有第一时间说事情，而是聊起了天。
“司命兄最近在忙什么？”
“寻找诡使，这些诡使的行踪实在诡秘，这次就是追踪一个非常大的猎物。”
“哈哈，原来如此，怪不得。”
“道正兄最近……”
“嗐，忙着砍人，杀诡，瞎忙活。”
“……”
“司命兄，你说这世上除了诡使以外，吃人的，还有谁？”道正意味深长的问道。
陈诺嘴角微勾，“自然是人。”
随后，貌似开了个玩笑。
“古语有云，吃啥补啥。”
“吃鱼眼睛补眼，吃虎鞭壮阳，吃胎盘补气，以此类推，吃人呢？”
道正微怔。
还不等他说话，陈诺就大笑几声，“开个玩笑，姑且笑中，姑且笑之～”
“……”
随后，二人聊了半天，才终于聊到了正题上。
“不说这些了，这次寻你本是为了一件事，但在路上，我道宫的情报人员发现这边的三老会出了些意外。”道正语气郑重道。
？
闻言，陈诺心中一动，他大概猜到道正会说什么了。
“三老会现在改名四老阁了，你知道的，一老代表一名霸主，现在改名四老阁，只能说明他们多了一名霸主。”
“多出一名霸主，尤其是这名霸主我们对其不了解，只知道对方似乎名为沉，具体是害型还是灾型，无从得知，所以，司命的扩张最好多加些小心。”
“……”
陈诺沉默。
他能说什么呢。
说那名霸主就是我自己？
面对道正的提醒，陈诺只能点了点头。
“好，我会小心的。”
道正停顿片刻后又说道，“至于我此前来这里的目的。”
“司命兄，你是否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四诡神事。”
“当然，瘟欲饿寿，四神轮换镇守。”
“嗯，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们对付诡神的计划，你想要参与进来吗？”
道正语出惊人。
将陈诺给震了一下。
想也知道，这绝对是道宫，乃至中原几大真气势力最大的谋划了，现在就这么问我？
是不是草率了些。
而且，为何现在如此突兀？此前可没说啊。
陈诺不解，于是便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道正。
道正微微挑眉，旋即理解，“看来是我说的太突兀了，伱有顾虑也正常。”
“之所以如今找上你，其实是我的提议，因为需要你的力量，以及你在这三州的势力。”
“另外，这个计划分为两层，若是你担忧的话，可以只参与外层计划，内里最危险的核心可以不必参与。”
“我道正以道心起誓，若有虚言，必受反噬而死。”
道正眼神庄重，咬破舌尖，将血液涂于唇边，举起右手，收起小拇指与大拇指，中间三指指天。
陈诺皱眉，后退一步。
“道正兄，何至于此。”
道正微微摇头，“不如此，何以取信于人。”
“此乃关乎天下之大事，容不得某疏忽。”
此刻的道正，浑身似乎都散发着凛然的气质，褶褶生辉。
陈诺上前三步，将道正的手压了下去。
“道正兄请说。”
道正呼了口气，拿出那枚青绿色玉质铃铛，“说之前，请司命兄握此铃铛。”
显然，这是某种测试手段。
这也算是先君子后小人了。
看了一眼那铃铛，陈诺就知道这东西是一枚寄存了某种奇特精神力量的玉物，倒是有些奇特。
此玉居然能够如此长时间的存放精神力量，是因为寄存者精神力量特殊，还是玉的原因呢？
此种念头在陈诺脑海一闪而逝，随后在手掌之间，覆盖了一层精神力量后，才伸手将之接过。
这枚玉铃铛内，果然寄存着某种精神。
陈诺将精神力量渗入其中。
精神与精神之间的对话，开始了。
在精神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直来直去。
陈诺的对面，是一老者模样的精神体，倒骑青牛，手捧经书。
而陈诺，形体凝而不散，但并非实体，与之相比，差了些。
“嗯？佛门的味道。”
老者沧桑冷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
陈诺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对方，忽然觉得有关神修方面的法门应该汲取一下道宫的了。
“老先生是？”
“贫道道极，忝为道宫天道道主。”
“久仰。”
道极摇摇头，放出念头。
精神体，本就有着无数的念头在生生灭灭，此刻对方将念头放出，就是在进行最直接，最没有谎言的沟通。
陈诺没有犹豫，同样将念头放出。
片刻之后。
陈诺的精神体一阵模糊，似是震惊。
而老者的精神体却显得有些平淡，只是，些微的波动也在显示着其不平静。
陈诺刚刚起了汲取道宫功法填补自身功法缺陷的想法，念头便也不自觉掺杂于中，双方交流之时，一切洞若观火，如掌中细纹，可出乎陈诺预料的，道极并没有动怒，甚至始终保持着平常心。
甚至于，陈诺在对方那数量稀少的念头中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是真的不在意，不在意到了甚至……淡漠的程度。
两者念头交流，陈诺得知对方情绪的时候，对方同样能够观察到他的情绪。
随后，念头之中，两者的交流也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快速划过。
道极：“你可是人。”
“是。”
陈诺：“你们的计划对我安全吗。”
“安全。”
道极：“你是否愿意为了天下尽一份力。”
“愿意。”
陈诺：“你们道宫……”
“……”
“此次计划想要我做什么。”
“……寻找或培养心意境作为地眼……”
“何为地眼……”
“天下九州自有其大势，将山河大势分为八十一份，每一名心意境在其核心处作眼，可与之共鸣，谓之地眼。”
“此乃云巴越三州地眼分布图。”
“……”
一问一答间，两人都各有保留，很有分寸的没有问一些冒犯的问题，毕竟，就算问了，对方也可以抗拒回答。
最后，无数念头炸开。
陈诺精神体恢复正常，朝着老者鞠躬，“谢前辈传道之恩。”
“无妨，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摇了摇头，转而说道。
“你所修精神法门，禅性太重，讲究放手，佛门功法，向来佛魔并生，你为求逃脱樊笼，自以为修改功法成功，却不知已走向佛性的另一面，魔。”
“此门功法可助你统合精神，佛魔一体，任意随心。”
说完。
这抹精神居然就此消散，化为无形。
现实中，陈诺也睁开了眼。
而道正，还在看着他。
距离他闭目再睁目，仅仅只是过去一瞬间，显然，精神之间的交流很是迅速。
而道正似乎确认了什么，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欢迎你的加入，司命兄。”
陈诺同样露出笑容，伸手与之相握。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随后，两者的谈论就随意很多了。
天南海北，无所不包。
越是谈论，二人互相之间就越是惊讶。
在陈诺看来，道正的内心与表面根本就是两个样子，外表翩翩佳公子，实际上内心凶戾，杀意浓重，不过，对于百姓却又有着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好似天生的圣母。
这算什么？
心怀仁慈，手持利刃？
而在道正看来，眼前的司命，年龄必然不大，但见识却很非凡，什么都了解一些，就连治理国家之法都每每有惊人之言，并且，骨子里在似乎很是惜命的同时，同样具备对底层人士的同情，是个有仁心之人。
当然，他还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结合清虚曾和他说过的，陈氏属于司命组织的一员这一说法。
让他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如今河下郡的改变，源头就在于眼前的司命？
“司命兄，不知你如何看如今天下各国……”
“哈哈哈，一帮肉食者……”
“庸碌之徒罢了。”
“……”
一番言谈后，道正忽然道，“如今河下郡的改变，应当与司命兄有关吧？”
陈诺一怔，旋即爽快承认了下来。
“如此，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司命兄应允。”
“但说无妨。”
“有关这套制度和管理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相关典籍？我想要一份，细细观研。”
陈诺笑道，“有何不可。”
拍了拍手。
没一会儿。
几本约摸有着手掌厚，重新修订过的精装书籍带了上来。
这些都是属于陈登在看过陈诺的高屋建瓴指导理论后，结合实际写出的经验之谈。
其中包括对工业的理解，对商业的调控和发展，对官员制度的更改和监督，还有最重要的法律制度……
一共九本。
刚一接过，道正就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火热的眼神恨不得把书都吃了。
而陈诺也不催促，静静的享受着已经上全的美酒和美食，双目欣赏着在中央卖力舞动身姿的舞女们。
虽然这些舞女的身姿扭动难度在陈诺看来也就那样，但观感不同，美感也不同。
不过，也仅仅只是欣赏了一会儿。
道正就已经将书全部看完，合上最后一页，道正长长的吐出口气。
眼神明亮。
这九本书，后面还有内容，并且，它的理论也是意犹未尽，显然是脱胎于某些理念。
但这就不是他能去问的了。
手中的这九本书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回去以后，把这九本书分享给二师兄，想来二师兄会大有感悟的吧。
道正看向陈诺，“司命兄，多谢。”
陈诺摆摆手，“不必言谢，刚刚道极前辈也帮了我，互帮互助而已。”
“我们现在不是同盟吗？”
道正一愣，旋即点头，“没错，同盟。”
“这便是了。”
“来，看看舞。”
啪啪！
陈诺拍了拍手掌。
场中的舞蹈顿时换了种风格。
从刚刚的热辣变为了优雅风韵，宫裙摇曳，如同一朵朵花朵绽放，玫瑰花谢，牡丹花开。
美轮美奂。
陈诺与道正共饮美酒赏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