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茵刚回到自己座位上,屁股还没坐稳呢,萧帝就开口了。

    “姜云茵!”

    “臣女在!”姜云茵咬着后槽牙站起来,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把萧帝问候了个遍。

    不要往下说啦,她会疯的。

    她辛辛苦苦隐藏这么多年,他今日直接给她戳穿了一大半。

    再这样下去,她就别想安生的度过宁日了。

    “朕听闻你棋艺精湛,去,代替大夏与卫国再战一局!”萧帝和蔼的笑着,声音洪亮道。

    !!!

    “启禀皇上,臣女不会下棋。”姜云茵娇柔的笑笑,一脸坦然。

    捏着她把柄了不起啊,她就是不想上。

    “你会!”瞎说!

    别想在他这儿蒙混过关。

    她的老底他可是一清二楚。

    萧帝大掌撑着膝盖,浑身霸气侧漏,眼神中散发着睿智的光芒。

    姜云茵腼腆轻语,娇羞假笑,“臣女不会!”

    再说一遍,她在抗议。

    她不要上去。

    “朕说你会你就会!”

    萧帝盯着她,琢磨了一下,“无论输赢,朕可以允诺你一个条件。”

    他也不是才让她干活的。

    那还不是强摁驴喝水。

    姜云茵都要气笑了,可她有什么办法,皇权在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么敢反抗呢。

    “是!”姜云茵谦卑一笑,算是答应下来。

    倦了!心累!

    萧帝怎么光逮着她一个人薅,这不公平。

    旁观者瞥见这云里雾里的一番对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要知道萧帝是明君,却不是仁君。

    就算在朝堂上,语气都从没这么仁慈宽厚过。

    姜家这位,怕是真的入了他的眼了。

    诸葛襄打量着拎着裙摆上场的少女,眼中波折几转,最后化为深深的疑惑。

    对于刚刚才碾压了卫国画师三局的人,他还是有很深刻印象的。

    可这怎么又轮到她对战棋局了?

    棋盘摆好后,姜云茵朝对面的年轻男子福了福身,然后缓缓坐下。

    光洁的棋盘上纵横交错,对面先落下一子。

    姜云茵伸手去拿棋子,眼神认真起来。

    事已至此,她是真的不想说什么了。

    左右还得了个萧帝的允诺,也算是不白嫖。

    但她好饿啊,今日宫宴的菜品大多符合她口味。

    要不是之前怕萧帝叫到她,她特意躲了出去,她这会儿应该吃的差不多了。

    早知道不如不躲。

    眼下,还是速战速决吧。

    姜云茵落子的速度快了起来,几乎是对面刚落定一子,她都不用犹豫的,就直接出招。

    大棋盘上,两人间的你来我往被逐一展示出来。

    夏国会下棋的人不在少数,她们盯着大棋盘,心神动荡,逐渐沉迷在这一局的交战中。

    萧璟聿看看大棋盘,又看看姜云茵,眼中的好奇色彩越发浓郁。

    她的这一手棋,堪称毫无章法,却又每次都能下对地方。

    主打一个快准狠。

    可眼下她似乎被对方包围了。

    但事实相反,场上,坐在姜云茵对面的棋手已经满头大汗,持子的手犹豫不决,久久不能落定。

    无论他思索多久,姜云茵总是一秒敲定自己的棋子,那种浓稠逼仄的压迫感,在棋盘之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萧帝饶有趣味的盯着棋盘,心中轻笑起来。

    京城果真有许多卧虎藏龙之辈,眼前的娇柔少女就是其一。

    她看似平庸,实则胸有沟壑、腹有锦绣,那厚重的刘海下,被遮住的,不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才华。

    对于把她拎到人前来的举动,他是有些许愧疚的,但也仅仅是些许。

    身在大夏,为国效力,乃是每一个百姓义不容辞之事。

    一旁端坐的皇后脸上,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和善的目光落在姜云茵身上,唇角轻扬。

    她发现,太子待她似乎真有些许不同。

    这是好事。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去干扰,随他们发展吧。

    她的这个儿子,一向吃软不吃硬。

    哦,有些时候,软的也不吃。

    姜云茵手持黑子,轻轻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周身气度清淡随和,趋近于无,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可她对面的棋手已经冷汗涔涔,背后都已湿透,明明是五月艳阳天,他却觉得浑身都冷透了。

    自打他拜师学艺十几年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包括他的师父,都夸奖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棋手。

    今日,天才棋手,算是遇到克星了。

    青年眼神中开始充满怀疑,神志有些混沌,一时惶惶不安,进而乱了下棋的思绪。

    对面的攻势太猛,他已落了下风,出路皆被围堵,棋势堪称风雨飘摇,像极了一艘即将沉陷于大海的小船。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会输的。

    他可是天才,卫国将来的棋圣啊。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棋子,久久不能落定,抬眸盯着对面一片云淡风轻的少女,咬紧牙齿,眼神逐渐赤红起来。

    他的内心……已经破洞漏风。

    不该是这样的啊。

    姜云茵还在等着他出子,但其实没这个必要了,他已经输的很彻底。

    黑子连纵,步步为营,先弱后强,一举击破,片甲不留。

    青年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一滴冷汗也跟着坠落在他了无生机的棋局上。

    “啊!”青年抱着脑袋,使劲撕扯自己的头发,然后疯癫的大吼一声,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棋盘。

    姜云茵连忙举起袖子挡脸。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会输的,我没有输!”

    他纵横棋盘十几年,打他成年后,就再无败绩,如今却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青年恶狠狠的盯着姜云茵,双目猩红一片,满脸狂愤。

    “你是不是作弊,你根本不懂棋。我没有输,我没有输。”

    萧璟聿察觉异样,已经挥手让太监上前安抚他的情绪。

    但是青年尤为暴躁,下一秒便捡起地上的棋盘,用力的朝姜云茵砸去。

    姜云茵当然不傻,立马起身闪躲,青年追着她不放,跟一头狂暴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两个小太监都摁不住他。

    萧璟聿见状,挥起手中酒杯,就朝他面门击去。

    金杯落地的同时,青年也噗通一声的倒在地上,额头高高肿起一个大包。

    姜云茵舒了口气,拍拍小胸脯,看向出手相助者。

    呃……居然是太子殿下。

    她站直身子后,对他福身道谢。

    与此同时,萧帝大怒,一拍桌面,“来人,把这无法无天的歹徒给朕拖下去,关进天牢。”

    岂有此理。

    自己技不如人,输了还要犯浑。

    好险伤到这丫头。

    诸葛襄阻拦不及,脸色一僵,转而变得铁青。

    他也不知事态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这下好了,他们不仅输的彻底,他还要面对萧帝的怒火。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卫国也会被连累。

    这群沽名钓誉的废物,井底之蛙,没本事也就算了,动什么手啊。

    他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唉。

    姜云茵下了比试台,姜云柔和其他夏飞烟就凑过来关心她。

    她摇摇头。

    就是被棋子砸到了,没事。

    “汪汪汪…”萧元康哒哒哒的窜过来,脚踩着她的椅子,拍拍胸口,表示别害怕,哥给你报仇。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他不会让老头儿放过他的。

    姜云茵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姜云卿也紧随其后的来到她身边,大狗顺势趴在她脚下,乖巧的蹭了蹭她膝盖。

    嘿嘿!香香!

    姜云茵顿时眼神一变,警告的盯着他。

    不要靠近她大姐姐,臭狗!

    萧元康纯当没看见。

    太后在上首打了个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坐了这么久,坐得她腰酸腿疼,不孝子,不孝媳妇,没一个关心她的。

    “皇帝,哀家累了,先回宫休息了。”

    人老了,精神头也不怎么好,经不起这么折腾。

    太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萧帝目送太后走远后,才开始对迁怒诸葛襄。

    在夏国的地盘伤害他的子民,莫不是头上脑袋想分家了。

    后续的处置,姜云茵不太清楚,因为她们也被安排离席了。

    回到月霞宫,饥肠辘辘的姜云茵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啃点心。

    造孽啊,她今天什么都没有吃到就结束了。

    砰!

    她虚掩的屋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吓了她一跳,手中点心都被她一把子捏碎了。

    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上门寻仇了。

    “二姐姐?”姜云茵看向逆着光走进来的少女,额角划过两根黑线,把手里的点心渣子给放下来。

    这是干嘛呢?

    姜云柔见到她,立马就红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就将她抱住。

    “呜呜呜,云茵,快救我!”

    不待姜云茵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她扯着嗓子便开始嚎啕大哭。

    “????”

    姜云茵今日都要郁闷死了。

    这小姑奶奶又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拎着食盒进来的冬儿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姜云茵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先把东西放下出去。

    姜云柔哭的凄惨,就跟受了多大冤屈一样,还一直哭个不停。

    为此,姜云茵只好把她拖到床上,给她蒙上被子,让她慢慢哭,哭够了再说。

    主要是周围都住着秀女,多少有点影响不好,免得别人以为她把姜云柔怎么了呢。

    姜云柔头发凌乱的趴在床上,脸庞通红,眼里包着泪水,可怜又无助的看向姜云茵,“呜呜呜,四妹妹,你想闷死我吗?”

    滋溜!

    吸了吸鼻子,姜云柔咧着小嘴,就跟一条毫无形象的蛆虫一般裹在被子里。

    姜云茵脸色微僵,看着她鼻尖的两行水晶吊坠,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她的床啊……

    她的洁癖犯了。

    “………”她现在倒是真的有点想闷死她了。

    过了良久,姜云柔平复好心态后,坐在床上,接过姜云茵递来的冷帕子擦脸,然后抽抽噎噎的将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如数告知给了她。

    姜云茵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遗憾的是,她的金手指没有及时给她提示,也就没能让姜云柔避过这一劫。

    “怎么办啊,四妹妹,你快……你快替我想想办法吧……”坐在床边,小手扯着姜云茵的袖子,姜云柔满眼通红,话语可怜无比,又怂又怕的。

    姜云茵把手里的帕子丢进水盆中,阴沉着脸,一把拽过她就往外走。

    “走!”

    “去哪里啊?”姜云柔浑浑噩噩,被迫跟上她的脚步。

    去哪里,当然是去找皇后娘娘了。

    这会儿宴席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她们得赶紧去找皇后娘娘做主,将这事儿趁早说出去。

    若不然,等到后面东窗事发,无论是她怎么辩解,她一个知情不报、刻意隐瞒的罪总是逃不了的。

    安平王妃的身份终归摆在那儿的。

    她是宗亲皇室,死在宫里,皇上要是彻查下来,绝对够她喝一壶了。

    皇后刚回宫,卸了钗环,正躺在软榻上用热帕子敷脸。

    贴身宫女无霜走进来内殿,神色柔和道,“禀娘娘,秀女姜云茵、姜云柔有急事想要求见您,说是跟安平王妃有关。”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的无霜又提高声音唤了一句。

    “娘娘?”

    莫非娘娘睡着了。

    皇后确实有些疲倦,加上热帕子一敷,浑身都舒缓下来,所以靠着软榻都已然入眠。

    到底没睡熟。

    听见无霜的声音后,她还有些恍惚,眉头微皱。

    “……你方才说什么?”

    皇后缓了缓,从软榻上坐起来,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

    无霜又只得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站在凤藻宫外,姜云柔紧张的拉着姜云茵的袖子,美目泛起焦灼,神情惶惶。

    她……她真的要把事情说出去吗?

    可不可以不说啊?

    她害怕。

    “两位小主,娘娘请你们进去。”无霜端着得体态度,从宫中出来,对她们相迎道。

    姜云茵捏了捏自家二姐姐的手,对她比了个别怕的口形。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是那种是非不辨之人。

    她们只是说出实情,又没有平白诬陷谁,不会有事儿的。

    主位上,皇后穿着素净常服,头上只戴了两根玉钗稍加点缀。

    卸下华丽的妆容,皇后面容越发显得平易近人,周身气势也无比随和。

    看见姜云茵的那一刻,她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不少,眼神闪了闪。

    可不等她开口让她们免礼,就见两人在她面前,一脸凝重的跪下了。

    半炷香后,凤藻宫一室寂静。

    无霜和无忧匪夷所思的对视一眼,素茹本要递过茶杯的手,就这么僵住。

    她们皆是一脸震惊的消化着刚才听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