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道,汴京城。
月上梢头,门墙内,两名值夜的小厮正举着灯笼,行色匆匆。
秉烛夜游自然是件风雅的事情,松风和琴韵,花影上春衣,不过和他们这些下人却是没任何关系。尚书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森严,特别这儿还属于内院,要是不小心冲撞到主家,便是被当场棒杀都没地说理去。
然而自从一年前曹尚书新纳了一房妾室之后,这苦差事就变得抢手起来。
两名小厮行到一处楼阁左近,有意无意放缓下步伐。
楼阁足有五层之高,斗拱飞檐,雕栏画栋,顶层高台还挂着薄纱以作遮饰,薄纱随着晚风肆意舞动,就像在外头缭绕了一圈霏霏云雾,更衬得阁楼犹如人间仙境。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进阁楼,而是拐进了外围的一处石林,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从阁楼顶层传出女子的呻吟声。
莺啼婉转,时急时缓,简直酥麻到骨子里。
其中一人听得是血脉喷张,满脸艳羡道:“那崔小娘叫得真是……若是能和她快活上一晚,便是让我死了都甘愿!”
他可以拿性命担保,哪怕是汴京城最出名的花娘,都不见得有崔小娘叫得专业,再一想到她白天端庄淑雅的模样……
他直接举旗投降,恨不得立棍单打。
另一人显然就理智得多,轻轻推搡了他一把,提醒道:“崔小娘也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惦记的?!慎言!”
“就、就随口说说嘛……”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快走快走!”
两小厮倒还晓得不能误事,听了会墙角便又石林中钻了出来。
殊不知,在高台之上,早已有人将他们的行径尽收眼底。
“看来今晚又有人要睡不着咯。”
说话的是个异常俊美的年轻僧人,身披金丝袈裟,脸上如女子一般施着粉黛,半敞着胸怀斜靠在栏杆边,看起来颇为轻佻。
而他身旁坐着一位头戴彩绘面具的白衣女子,虽是未着履袜,双足却是纤尘不染,此时正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似乎是在打坐修行。
不多时,阁楼深处的呻吟声戛然而止。
僧人施施然转过身,吹了个口哨:“今天完事这么快?”
“闻香菩萨和刺面法王都来了,总不好叫你们久等,传出去还不得让别人说我们净慈坛不懂礼数?”
纱幕间,一位衣衫半露的美艳妇人款款走来,她瘦腰盈盈一握,上围却很是夸张,雪白凝脂在微弱的灯火下闪着莹莹玉色,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万种风情。
“南安寺的事情怎么样?”
“结束了。”妖僧勾起手边酒壶灌了两口,酒液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滑落,“镜通那老东西还真舍得下血本,我们这一趟收获可不小,要不要分你们点?”
那美妇像是听得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那点三瓜两枣瞧不起谁呢,还不够老娘在云绣阁一个月的开销。”
….
“啧啧啧,不愧是净慈坛坛主,财大气粗,可不比我们这些山沟沟里来的穷亲戚。”
僧人笑了笑,他是知道眼前的女人有资格说这话的。
谁不知道如今曹尚书最宠的便是这位崔小娘?为了她不惜与相濡以沫四五十年的发妻翻脸,舌战御史台群儒,硬顶着晚节不保的名头都要博美人一笑。
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曹尚书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摘来,钱对她来说确实只是个数字而已。
想到这里,僧人的目光移向阁楼深处,以他的修为,一下子就在重重夜色之中捕捉到曹尚书的身影。
他望着床上那个鼾声如雷的老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