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么做是有意义的吧,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菲洛的这一通话语落了地,这天台之上的气氛又复归沉静。
学识浅显的西瑟有口难言,被勾起了内心空洞的菲洛神色黯然。
在这二人之间,也只剩下了点滴的时间还在不断地流动,一分一秒的在二人的视线一角跳动着。
而在这安静地过分了的环境当中,似乎还能听见玻璃室外呼啸的狂风一阵一阵地拍打着玻璃墙面,似乎还能听见心跳声一记一记正在跳动。
“所以菲洛你就觉得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吗?”终归还是心中略微有些个不甘的西瑟忍不住,再向着身前人问出了又一句。
而那菲洛的回应来得也是极为迅速:“又有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
就好像对于这么个问题,他早在自己独自一人时就已经思考过了无数遍一样:“我们立身于世,做什么,不做什么,又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甚至于就连意义本身,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罢了,它总是会让人们觉得,自然人做出决定一定是有其理由的。并且意识形态存在的本身,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为了给人的行为赋予意义罢了……”
就像是那无数个夜里一样,菲洛又一次地被自己内心当中的空洞所吞噬殆尽,令得其再也意识不到此刻自己所讲述出口的东西,是否适合与人分享。
“……忠诚、宗教、家庭,等等等等,又有哪一个不是人们为了给自己一个存身于世的理由而凭空捏造出来的‘共识’、‘意识形态’呢?
就像是忠诚其实是那些古早的领主们为了维护住自己的封建利益而培养骑士所刻意发扬的封建意识形态,随后又被民族意识、集体意识所继承放大,以各种各样的骑士文学的形式流传至今。
宗教则是那一群神棍们通过对观现象赋予艺术形象,而创造出来了的意识形态,就比如那佛教的行善积德,死后可投上胎,不正是对行善事这一行为人为的赋予意义嘛?
还有各种深入人心的人类关系纽带,诸如家庭是人生于世的必经之路,人终究是要寻找伴侣繁衍后代之类的铁律,这也不都是由各自文化传承下来了的民俗意识形态其中之一嘛?
而如果抛却了这所有的一切呢?抛弃了所有外界给我们灌输的这所有一切,人生于世真的又有什么意义嘛?”
一言至此,菲洛的那一对漆黑的瞳孔此刻又直直地找上了西瑟双眼,就好似一对就连光线都无法从其中逃离的黑洞一般,就连西瑟都差点被其心中不断扩张,吞噬着一切的心中空洞所吞没。
“没有,人生于世没有任何意义。
所有各种各样的文化、宣传、政见,都只是在向我们灌输着意义。
可那些都是捏造出来的虚幻,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了谎言之中。
任何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只不过是一个奇迹一般的偶然。甚至于我们都不能保证此刻正在思考着这些的我们是否真实存在,但即便我们是真实的,我们是存在的,意义也并不存在。
我们只不过是无数随机数发展到了一定程度过后呈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偶然性’。那种,或许会出现,或许不会出现的‘随机’。”
对于西瑟而言,想要完整地理解这些所有的一切确实是过于的困难了些。但至少西瑟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得到此刻菲洛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于是怀揣着停止住了这一切的心思,西瑟便也开始勉强地理解着那些句意深邃的话语,想要从那些句子里头找到自己能够一改这所有沉重氛围的机会。
但是让西瑟去解菲洛都解不开的心结?
这又谈何容易。
这会的西瑟甚至都只能勉勉强强地听明白,菲洛这是在纠结人生于世的意义所在这一问题。
可西瑟又哪里知道人生于世有个鬼的意义?
就像是之前菲洛自己说的,意义本身不也……等等。
似是有了丁点的想法,西瑟又有了些微的胆气,支撑着其能够稍稍挺起腰板来与那一对黑洞般深邃的瞳孔互相对视着,开了口:“额,那个菲洛,你刚刚是不是说过,意义本身其实也是意识形态的一种?”
阴影之中,再看不清楚那对瞳仁,只能隐约地瞧见其涣散着,大致的看向了西瑟,而它的主人也显得那么样地疑惑:“是,没错,意义本身其实是自然人行事的理由,后来又被引申为某一种事物之所以发生变化的理由。如果没有人的存在就没有意义的这个概念。”
“好,那么其实也就是说,只有人类才需要,只有拥有了‘自由意志’的人类才需要‘意义’对吧!”突然间,又响起来了自己与那机库的“兰开斯特”先生的话语当中所提到了的那什么“自由意志”,西瑟又赶紧地把那辞藻给拿了过来当上了个定语。
让那菲洛听了更是稍稍感觉到了惊讶:“‘自由意志’?”
“是啊!你看,人类是已知世界当中的唯一一种能够进行复杂思考的存在吧?是不是只有人类才会在这思考世界,思考社会,思考我是谁,思考这,思考那的?这种能够自由地思考的能力,就是独属与……目前仅独属于人类的‘自由意志’。”
赶紧地又回忆起来了些许兰开斯特先生于自己讲述的那什么劳什子的“自由意志”的内容,西瑟匆匆忙地将这些所有都脱口而出:
“……不过好像也不止是人类,我想那些所谓的‘低级’生物们应该也有一部分的‘自由意志’才对,你看那些无机物们虽然也在自我运动,但教科书上不也都说,那些所有的运动不都是无序的嘛?
而‘自由意志’的出现,无论其高级低级,都使得物质开始从无序的无机运动往有序的运动进行变化,至少那些所有的生物们都需要吃,需要喝,需要拉撒不是?哪怕是最最微小的单细胞生物——草履虫。这下子,生物的运动不就变得可预测,变得有序了嘛?
甚至可以说,生命演化的本身就是一种无序向有序的熵……那个单词是念熵吧?反正就是熵减的一个过程。
至于所谓的‘意义’,对于那些不可预测运动的死物而言,‘意义’当然是不存在的。他们不断运动的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的随机阵列。但对于拥有了‘自由意志’,哪怕是草履虫级别的,最最低级的‘自由意志’的生物体而言,‘意义’就开始存在了,并且还会因为‘自由意志’的愈发强大而变得愈加重要。
所以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但至少我知道肯定是先有的生物体,先有的‘自由意志’,然后才开始有的所谓‘意义’……”
耳听至此,以菲洛的聪慧自然是已经有所明悟,已经预料到了西瑟接下来的话语。只是此刻仍旧保持着安静,让西瑟能够完整地将其想法叙述。
“……那么这个所谓的‘意义’难道不应该就是得由我们这些‘自由意志’的承载者,由我们人类,由你我来自行寻找嘛?”
一语毕,西瑟的脸上又挤出来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对于哲学方面的学习并不怎么深刻的西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出了口的,究竟是怎样的话语,又是因为这一句话语,在菲洛的心绪当中究竟掀起了怎样惊天的浪淘。
而西瑟的话语竟是到此也仍未完结,还在继续开着口:“所以菲洛你所鄙夷的那些什么民俗啊,文化啊,意识形态啊之类的,其实也都不是什么无用的‘欺骗’不是吗?那些其实都只不过是人类或是在顺应着生理的需要、或是在为自己的私心牟利、又或是和菲洛你一样在单纯的探寻着最终‘意义’的存在。
在这些各种各样的目的之中所形成的‘意义’。这些正是‘自由意志’发展的必然。
所以菲洛你真正应该烦恼的才不是什么人活着没‘意义’,那都是扯淡!人活于世就是应该要靠着自己高等的‘自由意志’为自己寻找到那个独属于自己的‘意义’才对!
就像是马克思先生,我想他也一定是寻找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在那无数的生活实践当中洞悉了社会运动的本质,最终投身进去进行着钻研,最后又将这种研究,这种理论,这个‘主义’当作了自己‘自由意志’所穷极一生寻找到了的‘意义’去践行着。
菲洛你又怎么能就这么沉溺在了没有‘意义’这样荒谬的事情上?人生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啊!你又困步驻足于此,不去找他,他又怎么会到来呢?”
来自西瑟的话语声声,就好像是那万缕天光刺破了乌云重重,将菲洛心底的许多阴霾拭去。
让那一对深邃的眸子重新拾回了光亮,也让那内心当中肆意张扬着的空洞提前地封闭住了。
并且,这一次的封闭似乎也并不像是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仅仅只是暂时。
似乎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菲洛都不需要再担心那空洞的降临了?
“哈哈……”
菲洛又笑了,真心的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璨烂。
(如果这一段叙述此前从未有任何前辈提出过的话,那笔者我可能就正在开创未来……就连笔者自己也没能料想到,仅仅只是写着一本小说,竟是在边写边思考的过程中竟是能思索出来令我自身都倍感惊讶的哲思。
不行,我得立刻保存下来去各个地方,贴吧、Q群显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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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而在那天台之上的两位青年彼此红着脸“扭打”做了一团的同时,在另外一片仿佛并不存在于现实当中的空间之中,正有着一名另外的老人正看着自己头顶那两个孩子打闹着的画面口中连连轻笑着。
“哈哈……”
那气衰而声微的笑意,在这一整片镜湖天色交联一体的奇景空间当中回荡着。
直到……
“好了好了,别笑了,别给你笑背过气去。”直到第二声略显苍老的话音同样出现在了这一片空间当中。
引得这镜湖之上,五张向心摆放的椅子上正端坐着的那一名枯槁老人停下了笑容,再抬起了头来,对着仅剩下唯一一张还坐着人的椅子方向回上了一句:“怎么,你还不让我笑一笑了嘛?”
而那另一位身着着华丽神职人员长袍的富态老人闻言也只是稍稍地一撇嘴,再开口的话语当中也丝毫不见气:“你有笑的功夫还是想想办法先把那几个小家伙都完好的带回去吧。我这会可刚刚从那最前方回来,那边的环境多危险我也算是多少有数,别到时候这些个孩子们出了什么闪失,你现在笑得多开心,到时候就得哭得多难看。”
“哈哈,这就不用多做担心了,布伦他不一直都在那些所有的孩子们身边保护着他们吗?”说着话,那枯槁的脸上又挤出来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再顺着枯槁老人的这一句话音,镜湖之上的无垠碧空之中又倏地向那其中一张空置着的椅子之上倾泻下来了无数的霞光。而那霞光又在瞬息之间似是被无形的力量所拘束着,汇聚成了色彩光华不断跳动着的人形,一如二位老人一般安坐在了椅子之上。
“你看,布伦不是来了嘛?”
而看见了此等异象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两位老人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惊讶,先前笑着的枯槁老人更是伸出了指头去一指拿到霞光,对着富态的老人开了口。
并且也不等那富态老人再说什么,那道霞光之中反倒是先一步传出了话音:“大卫,我已经做好了安排,这几个孩子我会给‘燎原火’带回来的。”
无机质的电子音声骤然响起,似乎是在告诉着所有人,其主人并非活物。
“唉——那我就没话说了。”长长叹了口气,对于此刻在自己面前作着担保的那道霞光,“教宗”对其的信任看样子就要比一旁的骷髅要高得多,就连那话音都少了几分的躁躁:“我想也不用我再多做重复那几位‘小小接班人’的可贵了吧?那这会议就到这吧,我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