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轮乱战开始。
福尊趁齐莫羽出手之际,拿出养魂瓶,靠近元容,被他拒绝。
他心下猜到缘由,无奈之下又生出一计,预备悄悄送出自己的印鉴,叫右使周全。
福圣殿眼下的隐者只出了一大半,若是齐莫羽再有后手,他们个个插翅难逃,必得再搬救兵。
还有余力的地方,只有福圣殿。
雨荣湉捏着印鉴,并不想走。
她担心这一走,再也见不到福尊,否则他为何要交出代表身份的印鉴。
“去吧,福尊之位必得无飞升之念的人来坐,印鉴早晚是你的,如今提前了一点而已。”
听得福尊亲口承诺那个位置,雨荣湉终于露出喜色。
思及眼下的不合时宜,她又恢复冷然之色,化作轻盈的风飘向天幕。
齐莫羽摆脱隐者杀招的纠缠,灰雾划下一条河。
他飘然立于其上,又开始抱琴奏曲。
与上回不同的是,燃上一种新奇的朝圣香,连曲子也换了。
见他变换手段,想来已是技穷。
二殿主等人大喜过望,再不留余力。
所有灵力汇聚一处,不停地砸过去。
齐莫羽在水上,躲避姿态如偷食的地鼠,说不出的滑稽,却始终放不下琴曲。
离钰昶握紧拳头,不住地喊:打他,打死他。
苏四儿听着没感到任何不适,忙问魏不语知不知道这首欢快的曲子叫什么。
魏不语听了一阵,笃定道:“壮怀激烈,是青圣最不喜的不死凤凰,据说,青鸟在天极比不上凤凰的地位,还被揍过好几回,福圣受此曲吸引,才碰巧捡到它。”
不知齐莫羽故意激怒青圣,又在打算什么,他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福圣从前留下札记,记下曲谱,后来那页便不见了。”
青鸟被算计,已然生气,又听得此曲,浑身血液沸腾,不住地压制。
想走走不了,对齐莫羽束手无策。
隐者的攻势见顶,曲声由激越转为尖啸。
青鸟再也压制不住血液的暴戾,默默念起燃血之咒,四周的银光被吸去不少。
不成想反倒帮了齐莫羽的忙,替他削弱了不少攻击。
齐莫羽趁机停下,定在一处,更加卖力弹奏。
最后一个收音,所有人心悸不已,纷纷望过去。
齐莫语已收了小河,长身而立,徐徐走向青鸟和元容。
“青圣,不知您还记得成都于天极乐山的天眷一族吗?他们曾受您血脉之恩,却非你所愿入天机,被送上界境山后,以界使之名送上死路,榨干最后一滴血,炼成圣丹。”
听到圣丹,连道虚心里有些不安。
齐莫羽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提起话茬必有缘故。
“竟有此事吗?”
青鸟微微甩头,调出不甚熟悉的微末记忆,“界境山,沈景然,素音。”
“不止呢,几千年来出了无数个沈景然。”
“这些沈景然自己吃饱了也没忘手下人,将丹药残渣分给福圣殿的其他人。
他勾起嘴角,讥讽道“毕竟他们勾连李家和界境山,出了大力。”
这个疯子,连这个都知道,还利用上了。
青鸟露出慌张的表情,继而对元容露出愧疚:“吾之银血霸道,一听到不死凤凰便会沸腾,吾能靠燃血之咒压制。”
那些吃下圣丹和丹渣的人,却不能。
元容表情似悲似喜:“命定的结局,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两位圣者倒是心宽,他们认命的样子却难看呢。”
“你看,那丝丝血脉竟从四肢流向脏腑,一点点燃烧,血肉的水分挤干,最后一层人皮掉在地上。”
他冲一人笑:“福尊,你还有多余的养魂瓶吗?几百人的神魂,装怕也装不过来。”
福尊起先不以为意,并未想到自己。
还在思索福圣为何态度大变,对青圣包容颇多。
若它不来,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令齐莫羽将福门的实力削弱大半。
若此时平都的九龙教宿老攻上福寿山,他们就完了。
等连道虚冲上去拾起第一道人皮时,他的表情突然由痛心蜕变成惊恐。
齐莫羽装作讶异道:“堂堂福尊,怎么也露出同他们一样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有人同我说,沈景然临死前将素音送到你府上,有这么回事吧!”
福尊坠落地上,察觉到福圣飘渺伤怀的目光,头再也抬不起来。
他为搜齐福圣的神魂,受福寿山隐者和九龙教宿老多方牵制,还有淘取神魂的辛酸,受过不少暗伤。
恰好他存了一点私心,想延长自己的寿数。
他以为的机缘巧合,如今看却是他人的处心积虑。
离钰昶听闻娘的下落,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福尊再没说过一句话,不会也学了之前那些人冒犯青鸟的行径吧!
从上到下的恶心。
齐莫羽带着兴味的笑,眼睛疯狂吸食场上人因痛不欲生散发的悲愤、悔气。
以此为乐。
“福圣,何苦失望,福尊殚精竭力,大费周章,全都是为了您。”
“要是没有他,您的神魂怕是再无聚齐之日,他忙起来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上天又不眷爱他,迫不得已沾染银血,实非他之所愿。
“您若怪他,不如怪青圣,它当初不到处放血,哪有今日的祸事。”
连道虚还不知道福尊的隐痛,正在竭力挽救漂泊的神魂。
齐莫羽从说出事实那刻,再没被攻击。
最厉害的三人被他兵不血刃地怼到沉默,他又将目光转向连道虚。
“连殿主是个清白人,一点不沾染这些东西,我很佩服。”
“奈何你接下的是个藏污纳垢的福圣殿,这些肮脏下作的神魂不配活着,李家的生死场有他们的功劳,我今日便替天行道,可惜搬救兵的右使错过了。”
他忽然散出灰雾,重新点亮青玉边缘暗淡的灵咒网,灵咒像树蔓一样顺着灰雾爬到天上。
这处小天地顷刻结成一张带着光泽的灰网。
无所依从的神魂排着队似地往上窜,如迷途的人窥见存身之处。
落在灰网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连道虚瘫坐地上,听得齐莫羽的“判词”,想呕吐。
临到吐出来,又反悔吞下去,胸口似压了薄薄一层障壁,重得他生不出一点斗志。
咎由自取啊。
片刻后,他往后看,才察觉出福尊的神色也不对,痛苦多余无力。
跑过去扶住福尊,却见他已面带死色。
福尊自知还差最后一口气,亏得修为高,才撑得久。
他起初笑得有些苦涩,后来又恢复淡然。
对连道虚也少了几分不愿面对的羞愤。
他以极快的语速道:“福尊之位由右使接掌,此次你若侥幸逃出,便接下左使之位,我道心有亏,死得不冤。”
他抬头,目光与福圣相触,作了永别,慢慢吞道:“福道必昌。”
连道虚入耳遗言,陷入怎么会这样的焦虑。
他带来的人十不存一,个个骇色上脸,生出怯斗之心。
福尊要他接左使,等于告诉他现任左使也逃不过死的结局。
“都死一块,也挺好。”
留下最后一句话,福尊也彻底缩成一张皮。
陈腐的秩序死亡意味着新秩序的诞生。
连道虚听懂福尊的意思,脸上的沉痛瞬间转换成深沉。
福寿山空出大把的长老位,他若生还,和右使联合,收拾这些长老背后的家族,不失一次好时机。
又送走一堆,青圣下来一回,有人替它干活,多美!
齐莫羽闭眼,创死雇主,自己坐庄的感觉真好。
翻手云覆手,要谁生要谁死,一根手指头就能办到。
外头大好天光,又一批送死的人来了呢。
他走近青圣,与它并排看向元容,语气执拗:“请青圣遵守承诺,否则我要开始弑圣。”
还在没完没了地玩。
青圣抬头看向天幕,福月已过,自己是杀不死的,不妨遂他的意:“你要飞升吗?”
“不要,我要阿灵活着,您自己找死,我无所谓。”
斩魂刀又一次飞向元容,元容的神魂再次淡化两分,反噬之火开出好几朵。
青圣心疼至极,灵力源源不断传过来。
此消彼长,杯水车薪,却是两人的深情。
连道虚不再盯着齐莫语,微昂起头看向天边,希望雨荣湉能再次出现。
如果不能出现,他便以这样的姿态赴死。
活着管不了的事情,死了就不用管了。
齐莫语的话,还在不停钻入他的耳朵。
“青圣骗我飞升,打的是要我背负福圣肩上保护生灵的责任,你以为我千年白过,一点不知?”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天机的秘密,福圣确实尽职尽责几万年,可你还是违抗不了一股永远不灭的意志。”
“你对青圣下界万般阻挠,却又在发生之后万分沉默,你又不肯说,我并不想如你一样劳心劳力,我也不好奇那个世界,我只想要阿灵复活,这是我苟活千年的夙愿。”
谁也阻止不了。
元容比雪还白三分的脸抬起,眼中浮出一丝怜悯:“你既知道那么多,为何不明白阿灵再也回不来这件事,你今日即便放过我,青鸟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做不到。”
斩魂刀来来去去,元容成了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