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圣死了好些年头,圣体虽有仙法保存,也逃不过来自腐肉的味道的想象。
选骨头好,磨成粉,再混入其他东西,制成丹药。
瞧不见摸不着,一口吞下,一了百了。
“这银色的血多新鲜,还带着微热,冯老怪,你揣着一双没肉的爪子做甚,先前自告奋勇做话事人,眼下人人都在抢,你还谦虚起来。”
平日里一处的老朋友,脾性直爽,说话不中听。
他忍。
冯凭今强笑着回道:“君子风度,任何时候都不可丢开手。”
抢不过,得识趣。
“哈哈哈,我们为了飞升做下的事情,哪一件与君子沾边,你还讲究这些,我非把你这君子拉下水不可。”
冯凭今见好友不似往日冷静,知他犟到底的性子,只好饮下那一杯银血,只求清静。
“这才对嘛,走,我带你再去取些存着。”
“你看他们多精,早备下锁灵囊,还有那几个小辈,不过实神境,都在想法子巴结前辈,跟着扒拉。”
“倒是右使和那连道虚竟然忍得住,靠近那处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冯凭今见他又要去当“好人”,使劲拉住:“右使早表明态度,躲在一边,她年轻,想法不同,也知道给大家留面子。”
“你非要去招惹,我们日后飞升,小辈还得靠她照应。”
“她敢不照应,我飞升前便料理了人。”
冯凭今心知,他这是得意忘形。
连道虚身后有福圣殿,右使与他交好,合成一股势力。
自己这些人若敢妄动,福圣殿自会出手。
他们这边杀人,回去的时候就得掂量要不要承受面临族灭的境地。
福尊还在福寿山,还有藏起来的几千天骄。
雨荣湉若是知道有人好心,绝不会妥协接受。
她听着福尊的吩咐,当个输出灵力的木头桩子。
脑子里不停想福尊用了什么法子,临到现在居然都没被这些隐者发现踪迹。
“右使,专心些,这孩子修为差,你若继续分神,她等不到取出就没了。”
福尊三人将王衣衣围在中心,三股银色的力量聚集在她头顶,慢慢流入眉心。
雨荣湉被提醒,再未关注那头隐者们的动静,将心思全都放入王衣衣的神魂宫。
“不好,这神魂碎片同她相伴二十年,又是主魂,她要散了。”
福尊睁开眼睛,取出一道透明的瓶体。
瓶口对准王衣衣眉心,慢慢贴了上去。
这是养魂瓶,福圣的其余神魂都被养在里头。
他本不想在这简陋之处拿出其他神魂,只是主魂倔强,不肯受他引归,逼得他做下决定。
由主魂吸收其他残魂进行融合。
“再增三成灵力,助神魂融合。”
王衣衣仍未脱离凡体,接下三道强大的灵力,又不断有新的神魂入侵。
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身体渐渐化作银色光点,化灵了。
女子姣好的面容渐渐淡去,娇小玲珑的身躯一点点变短。
只剩下一道虚影时,养魂瓶一口将之吞下。
福尊脸上的不忍散不去,却也无可奈何。
福圣神魂太过强大,非一般人可承受,又有厄气吞没大部分神魂。
这孩子早在附身之时已故去,零星的神魂依附主魂。
如今主魂归合,她便再无用处。
“愿你来世得享尊荣,富贵加身,脱离福道召唤。”
另一头的苏四儿,忽然心绞着痛。
她望向那头,眼底发热,伴随涌起阵阵酸涩,眼泪成串地掉。
“大眼,大眼!”
魏不语以为她还在想空耳,许出承诺,等出去带她去宋家寻一只更好的福兽。
离钰昶冷不丁说是要定情福兽,也代替不了空耳,被两人捶打。
福尊收回养魂瓶,他已完成此生定定要紧的事。
这里结束后,就该回福寿山等死了。
“右使,你随我走吧,这里没待下去的必要。”
黑黑的天幕再一次降下银光,青圣墓里灰雾贴着地面弥漫开来,
灰雾从密林走出,静悄悄地,一点一点将包围收紧。
苏四儿还在酸涩中,另外两人也陷入沉默。
福尊三人心事重重,那颗忧虑的心重重抛高又急速下降,急于要摆脱这混沌昧乱的一切。
他们没有回头,也没发现还在争夺的隐者隐去了。
总之,在他们察觉的时候,灰雾已经滚成一个硕大的茧。
雨荣湉耳边有无数人在吵闹,她受不住回头,看清变故。
她面目沉静,带着隐秘的欢喜:“灰雾,起火了,齐莫羽杀回来了。”
连道虚惊退几步,心却落在实处,看向停步的福尊。
问道:“齐莫羽没死,他要害死这些人,福尊,右使,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他们应得的,自己踏入飞升骗局,我之前就说过,不管,赶紧走。”
雨荣湉的脸比冰霜更冷,比说出的话还冷,眼里的激情却比银色火焰还要热烈。
这些牢牢把持着长老之位,拼命为自己划拉福门资源,听到一点点改革的动静,立刻风云呼啸,灵力胁迫,拼命阻拦。
如今,便是踢到铁板。
福尊忽然开口:“连道虚,齐莫羽要做黄雀,我们便是夜狩的鹰。”
在高处看他耍弄,福圣归位,他便无路可退逃。
连道虚听到这句话,便知他也是默许的。
只是他们也料错一件事,回来的不是齐莫羽。
燃烧的灰茧又生出变化。
一只蓝色的青鸟腾空飞出,它的身边立着一人,眼下却不被放在眼里。
“你们打吾身体的主意,吾便赐你等银焰浴身。”
那些被裹紧的隐者一个个散乱在地,身上的银色火焰还在燃烧。
苏四儿远远就认出青鸟。
它不同于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面,此刻它注视着隐者,正如天看着地下的生灵。
无论欢笑挣扎,与它半分不相干,它甚至连被冒犯的愤怒都没有。
“青圣饶命,我等也是受邪煞齐莫羽欺骗,求您放过我们吧。”
一人求饶,余下的人立刻追上,圣火实在厉害。
他们明明还是人形,内里的脏腑都在融化,灵力派不上丁点儿作用,一催动便融化得更快。
“齐莫羽,他们说是因你挑唆,你说呢?”
众人以为有门,等着齐莫羽现身辩一辩。
却又听青鸟道:“他一番辛苦皆是为吾,你们死了便是死了,谁让你们打吾的主意,八百年还不够你们活,你们还要怎样,贪得无厌的人没有好下场。”
福尊闻言,觉得四周惨淡淡的,如同泡在冰水里。
青圣怎会同齐莫羽一伙,但他无可奈何,天大的错就得受天大的惩罚。
“我们走!”
他拽上另外两人,正要施展破空之法,齐莫羽挡在他们前面,阻断去路。
“怎么不多待待,见青圣也不知拜见,福门的规矩越发松散,你们不懂规矩,也不能忽视福圣的心意。”
他语调闲闲,“两位圣者千年未见,你们忍心他们错过吗?”
手上的灰雾却钻入福尊怀里,欲要染指养魂瓶。
福尊抬眼,怒斥道:“齐莫羽,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余下的话似乎极难启齿,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姓元,你想欺侮祖宗吗?”
听到那句“你也姓元”,齐莫羽忽然陷入癫狂。
他的眼尾泛起一点红,眼底染透深彻的悲哀,看福尊的眼神上下搅动。
一瞬间,却又恢复到无比冷静:“福尊,我只是好心凑个局,帮两位圣者制造叙旧的机会,怎么就冒犯祖宗了,他们这些七八百岁的老东西做下的事,才叫冒犯。”
“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不过悄悄给他们造个似真似幻的梦,他们上赶着自己暴露了自私的禀性,没了做人的本分。”
真相如此残酷。
几百人都陷入一场梦的骗局,很多人悔得连哭泣声都消失了。
巴巴将生的希望放在新出来的人身上,纷纷求福尊救命。
冯凭今不在里头,也不海呼求情。
福尊要是能管,会一直隐藏吗?
他急着走的态度,早就暗示必死他们必死的结局。
只是听到那句姓元的指责,还是从福尊嘴里,他忽然忆起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