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新契书的叶逢莲,脚下一滑,契书落地沾了泥。
他忐忑地向上看,果然脸上又结霜了,被人嫌弃的滋味不好受:“秋姑娘,事不过三,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眼尾扫过汪大哥的契书,时飞虎?
她可以,他们可以,唯独自己不可以,问题应该……在苏四儿身上。
拿到新契书,他讨好地凑到苏四儿身边,“十五姑娘,麻烦你帮我托底,我怕再搞砸了。”
等王八月签上大名,盛秋霜终于落地。
“白吉祥,你娘是叶家的女奴?我记得叶家镇以前姓白的最多,你说你爹不认你,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叶家的旁支。”
“是,我叫叶狗儿。”
“连排行都没入,名字还这么土气,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比她爹差远了。
秋姑娘不会骂人,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叶逢莲暗自发笑。
盛小姐时而聪明,时而糊涂,苏四儿心中窃喜,又听她道:“你们乖乖听我的话,日后遇到傅烟儿不要气,最好激怒她,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她。”
一阵香风扑鼻,众人仰头。
“秋霜,你抢我出门的机会,背后说我坏话,处处同我作对,我也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哼,吃我一鞭。”
对头现身,盛秋霜诧异之下,不忘挡下鞭子,又吩咐四人离远些
她手里的扶柳再次伸长枝条,天上的傅烟儿被缠住,狼狈坠地。
傅烟儿并不慌张,落地后爬起来,苏四儿发现她的眼睛悄悄出现变化。
勾起的眼尾令她想到另一个人,傅翎飞。
这二人定有关系。
盛秋霜与她熟识,互相看不顺眼,想来对傅烟儿的勾魂摄魄应当早有防备,应该不会快速落败。
苏四儿心里很想她们两败俱伤,时刻注意动静,果然发现盛秋霜左脸的牡丹长出了一片叶子,挡在眼睛前。
“上回被你暗算,这回再有一次,我在九龙教真没脸了,不要以为你的心技天下无敌,我师父早提点我如何破解。”
上回她被傅烟儿控制心神,对着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大跳薄纱舞,若不是魏不语及时为她解围,她真的想死。
“牡丹花,杀!”
比离钰昶上回更密集的牡丹花从盛秋霜的脸上跑出来,她脚下的柳条早已蓄势待发,瞬间就铺满了这一处瘴雾林,吸光所有的雾气,又转化成养分。
粗壮的柳枝捆住傅烟儿的双腿和双脚,人被吊在半空,呈大字型。
盛秋霜还未有停手的意思,脸上的牡丹花又变做利箭,一朵朵在傅烟儿身上扎出血洞。
就在所有人以为胜负已经结束,高高挂起的傅烟儿浑身血洞瞬间愈合,牡丹花却依旧围着人,没有落下。
她突然哼唱起所有人听不懂的曲子,嘴里吐出一只……稚余鸟。
同独眼鸦一般的毛色长相,一双红色的脚,稚余鸟先是吞掉主人身上所有的牡丹花箭,对着盛秋霜的方向吐水。
速度越来越快,柳条铺满的小空间很快蓄满了水,苏四儿三人不停地在水里扑腾,盼望盛秋霜赶紧收了她的木系杀招。
盛秋霜吃准了傅烟儿战技不佳的毛病,却不想她居然还会驭兽,“我才不怕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尊烟霞粉的宝瓶,放在水里,这处的水很快褪了干净,还来不及高兴,稚余鸟离她不到半丈。
快提醒秋姑娘,小心火。
离钰昶大喊:“秋姑娘,快跑,那只乌鸦要烧你。”
但已经来不及,稚余鸟早已锁定她,喷出的火精准落在盛秋霜身上。
“快用你瓶子里的水灭火啊,哈哈哈,秋木头,木头遇到火,成炭灰了,哈哈哈。”
对手的嘲笑固然可恨,但当着下属的面被嘲更可恨,盛秋霜不管身上焦黑的破布,直接朝着傅烟儿扔出两颗大石头。
炸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回圣主祠跪着,地字刑罚。”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从瘴雾林的缺口钻了出来,听得出来他很生气,盛秋霜和傅烟儿两人乖乖赶紧见礼。
这个老头姓傅,圣主座下的第一护法长老,盛秋霜心里更害怕,她偷偷拿走器堂新改的震天雷,炸毁了瘴雾林的阵法。
“祖爷爷,求你把她赶回平都,她来了之后,我被她欺负死了,倒霉好多回。”
傅宣之头都没抬,逗着手里的稚余鸟,“再说一句,一天变一个月,你要是不想跪,就不要主动挑衅。”
若不是正好路过,怕被人看了笑话,他才不想管。
傅烟儿嘟着嘴,咕哝一句,率先从缺口离开。
“大护法,我先安置这批龙奴,再去圣主祠领罚。”
盛秋霜眼睁睁看着傅宣之走了,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朝着苏四儿等人打手势,令他们跟上。
瘴雾林的缺口外,不过数十步,就是一条大河。
苏四儿抬头,岸边已经停了一艘船,船头站着一位青年,面容冷峻,肩上蹲着一只小猴子。
傅烟儿、盛秋霜站在他左右,又吵了起来。
苏四儿看着青年,一时湿了眼眶,心里道:魏不语,好久不见。
“你们四个,快些,”盛秋霜见魏不语一直盯着苏四儿,立刻找到了话头。
“猴子是这个哑女的,你喜欢,我做主送你,还有这张丹方,上回见你问了丹堂,我偶然碰见就买了下来。”
“多谢秋霜姑娘!”魏不语克制地收回目光。
虽然大眼变了容貌,但他还是认出了他,只是不敢多动作,怕盛傅二人打起来,伤到她,故意引着大护法路过。
“哼,踩在本小姐头上献殷勤,盛秋霜,请您搞清楚,他可是祖爷爷为我选的未婚夫,你不要脸。”
苏四儿听到傅烟儿的话,眼睛牢牢盯住魏不语,他不是说喜欢自己吗?
怎么会答应成为别人的未婚夫。
离钰昶按住想冲动质问魏不语的汪守业,手指都快被捏断了,真搞不明白,汪师兄是不是在地牢被关傻了。
结果按住这边,那边又起来,离钰昶不知此情此景苏四儿怎么想。
当初魏不语托他徒弟给自己送了一封信,要他帮忙挡住接近苏师妹的男人,给他一百万福玉。
当时可没说他不会另娶啊,如今多了个未婚妻,苏师妹……应该还好,离钰昶瞄过去。
嗯,眼睛有点发红,其他……一切正常,看不出是何心思。
反而魏不语有些急切,没有长期相处过的人看不出来,但还算克制。
“傅姑娘,我们的婚约并未定下,大护法不过提了一句。”
魏不语发现了苏四儿的沉默,赶紧解释。
“就是,傅烟儿,你不知羞,没影的事情被你说得人尽皆知,后头行舟里坐着一堆人,估计正在谈论你不要脸。”
盛秋霜趁机反击对头。
“谁敢?”傅烟儿踢开舱门,里头果然坐着不少……护法。
还有她爹,黑着脸,眼神极为恐怖,恨不得将她一辈子关起来。
“秋霜姑娘,傅姑娘,离船靠岸还有一天,苦情河的愁风阴毒,入体就能侵蚀神魂,不如到里头找个地方歇下,大护法并其他长老刚从福康州回来,心头烦闷,两位和气些。”
魏不语说完,看了苏四儿一眼,先行进了船舱,站在大护法的身后,傅烟儿见躲不过去,也跟着站到父亲后头。
苏四儿知道这些就是对自己说的,心里开心,眼睛也亮了起来。
盛秋霜以为她见到行舟新奇:“给我老实些,去那处底舱待着,跟着我,你们才能坐上行舟,其他龙奴都是抱着一个木头浮过去的。”
她微抬着下巴,汪守业一看,碗大的洞,预备过去瞧仔细,却被背后踢了一脚,斥他没规矩,主子没动,他们也不许走。
汪守业两眼放空,唯唯称是,再不敢动弹一步。
离钰昶和叶逢莲见机,悟到了精髓,立刻捧着秋姑娘,夸赞她人美心善,盛秋霜这才满意,美滋滋进了船舱,不忘关门。
三个青年彼此互望,一言难尽,娇小姐脾气,好难伺候。
唯独苏四儿望着平静的江面出神,想不出为何要叫苦情河。
直到她感受到一阵风,脸上发凉,一把摸上去,眼泪喷泉似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