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鸿福楼,就是等于回家了,这个说法倒鲜。
看热闹的闲师互相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刚同黄四说前后门都没见人出来过,手里的钱袋子也没收好。
“你们既然来此,想必他并未归家,兴许路上有不妥,这样,鸿福楼愿帮忙找找人。”
黄四当即心里骂了句假惺惺,面上并无松动:“大哥被二十五公子亲口吩咐将人带上八层人,说他涉及一条人命。”
“总管既说大哥归家,人命定与他无关,为何不当众替他洗刷污名,大大方方送人出门。“
“你们不可能把人放了,如果真放了,二十五公子怎会找到积雪村问线索,后来我们兄弟一路跟着他,分守两处大门,未曾看见大哥出来,其他人也是。”
黄五接着道:“请二十五公子出来,说清楚引路伙计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同我大哥有关系?”
黄劲松抹着泪,跟着喊:“你们把我爹藏哪里了,是不是已经杀了他,当时你们的人亲口对我,要我回去准备丧事。”
“我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叶家鸿福楼要给个说法,不然以后谁敢来这里交领任务,说不准哪天就被暗害。”
好久没同几十张嘴交涉,李松亭耐性越来越差,认识黄惜命的闲师太多,嘴巴封不过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他不得不顺着黄二的话走,澄清了黄惜命的嫌疑,但并不改口。
“引路伙计之死同黄惜命无关,一层的管事搞清楚之后,就将人从后门送走了。”
他招招手,大家平日打交道最多的一层管事从背后冒了出来。
一层管事,有一张天生令人信服的脸,忠厚老实。
“黄惜命被我从后门送走,千真万确,大家有心在此替人主持公道,不如费心帮忙找找人,如今丘坡府不太平,独自出门说不准真出了意外。”
但闲师人精子多,骗不到,黄劲松人小,父子连心,早认定爹爹出了意外,并不买账。
“你的意思,我爹多半在外头出事了?你们太坏了。”
“既然知道一个人容易出事,当时为何要拦住我两个叔叔不让进门,说人已回家,为何除了管事外其他人都瞧见,既然引路伙计之死与我爹无关,为何不让人走正门。”
“连说辞都不肯认真想,我们找上门才敷衍着编几句,你们大坏蛋。”
黄二见侄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人搂住,接着声讨,“你从后门送走人,又说路上不安全,你让我如何放心?这不正应了你们的人说的那句准备丧事吗?”
李松亭眼见控制不住,从背后将一层管事踢倒在地,“小孩子都看出错漏,你却瞎了。”
他准备拿一层管事当替罪羊,把黄惜命的死按在私仇上。
“你定是同黄惜命有私仇,故意将人从后门送走,盼着他出意外,楼主资历浅,我过问不多,被你钻了空子……此番黄兄弟真有好歹,不用黄家,我也不会放过你。”
身后上来两人将一层管事带走,他又加了一句,“带去地牢。”
极快定了一层管事的罪,李松亭转身又抛出一个决定,用资财收买人心。
“我先前承诺帮忙找人,大家一腔侠义心肠,想必也攒着劲儿准备出力一番,不如代我出面帮积雪村找到黄惜命,鸿福楼酬谢每人一千福珠。”
围观的人听到一百福珠,激动坏了,有人捧场高喊,“大管事,说话算话,我们这就去。”
黄二一听就觉得坏事了,他们那点花头比不上鸿福楼财大气粗。
今日几千人,总数目算着就肉疼。
围观分了里三层外三层,多半都是离钰昶叫来的,听说有福珠挣,个个跑得极快。
二十对上一千,完败。
看个热闹,白得一千福珠,大家就不会关注黄惜命是生是死了,李松亭轻易就转了风向,拿捏了人心,八娘那边该出场了。
离钰昶仗着比旁人高些,很快就发现了看热闹的小猴子,“空耳在对面。”
鸿福楼的引路伙计出动了二十个,个个身上捏着个香囊,里头装满了福珠,吆喝着路人一起去找人。
看样子只要跟着他们找到黄惜命,都能领。
李松亭出现之后,苏四儿和离钰昶都换到远处,虽不至于认出,小心些总没错。
再次确定李俊茂的行踪,苏四儿心情不错,说起来都得感谢孙眉娘。
人群跟着引路伙计走出百十步,路面水泄不通,鸿福楼前腾出的大片空当。
正当黄家人愣神之际,远处的人群忽然分出了一条道。
“二十五,我们叶家有头有脸,从不做那等草菅人命之事,你不要把以前的习气都带到叶家,污了叶家门楣,快把人交出来。”
看到请来的帮手是个纨绔少爷,离钰昶有些失望,积雪村的人脉不怎么样,不过很快有人给他解了惑。
“这是二十五的死对头,排行三十,家主老来得子,若不是二十五抢了鸿福楼的管事权,如今该他住上第九层。”
“黄家倒是机灵,女人小孩穿着孝服就去跪了叶家大门,还走了大福气请来好打抱不平的幺公子,只是可怜我们,福珠领不成喽。”
三十公子人还未现身,李松亭已经知晓,再不满也不得不过去迎人。
一个旁支的旁支,叶逢越并不给他面子,“叫二十五出来,他做的孽他了断,你资历再老,也代表不了叶家行事。”
要是往日,李松亭哼一声,自有人取了这狂妄小儿性命。
连给叶逢春提鞋都不配,家主十夫人的儿子,以后没出息,捞不到家主的位置,还得给自己的侄子当下人使。
自己是旁支,他将来也是旁支,高贵到哪里去。
“二十五公子在地牢吃悔过饭,幺公子愿意等,请上六层。”
叶逢越压根不想见叶逢春,听到人在地牢眉毛都没动一下,指着身后的黄八娘等人道,“你在侮辱我,六层什么地方,我不去,我爹命我理清楚此事,不然我才不稀罕过来。”
“黄惜命千真万确不在鸿福楼,至于是否归家,我不能确定,方才已安排人手去寻。”
“是吗?”
叶逢越吩咐人递上状纸,“你们误了先机,还想将错就错,非要闹到黄家老爷子出山,过府请了我祖爷出来,才甘心吗?”
“先前黄惜命不对劲的时候,就该查清楚,偏偏要人接那个任务,双头猪什么秘密,你们不清楚吗?”
叶逢春蠢笨东西,被人嘲讽了都不知道,那个任务本就不该许出去,如今两只猪头被送到叶府去了。
叶逢越的说法令李松亭无法反驳,他沉默着,脑子不停思索对策。
又一道声音顺着人墙传了过来,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听到了。
“找到了,黄惜命找到了,城外野狐坡,有人经过给带回来了,死于自焚,脑袋不成个样子。”
叶逢越小声道:“手脚倒是快,他为何自焚,你们还要继续撇清干系吗?”
“都是有人暗中算计,鸿福楼并非主谋。”
“我爹说既非蓄意杀害,为何要拖到全镇皆知,苦主找上门还满口糊弄,此事宜早结,不要误了大事,更不许坏了叶家名声。”
黄二立马带着人接尸体去了。
黄八娘站在一群小孩子中间,知道大哥真死了,突然开始哭得稀里哗哩,小孩子也跟着哭。
“大哥死得不明不白,留下孤儿寡母该怎么活?哪天积雪村的人也全部‘自焚’,又该找个什么理由。”
“幺公子,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叶逢越看向李松亭,“此事,鸿福楼虽不是主谋,亦有失察之责。”
见他软下态度,又对黄八娘道:“黄姑姑请宽限几日,叶家定会给个说法,积雪村没了当家人,生存艰难,鸿福楼不会坐视不管,是吧?”
“是!”
李松亭终于吐口。周围的人知道热闹结束了,这回真散了。
“以总管事的精明,怎么会犯如此错误,想必是被大事套住了心神,我这趟差事,算了结了,告辞!”
叶逢越说的了结,并不是真正了结,余下要看大长老那边态度。
李松亭强笑了下,准备回楼里。
离钰昶见缝插针,拦住叶三十,又递上个令人肝火大动的东西。
“这是一张契书,积雪村十年内有人死亡都算在鸿福楼头上,请幺公子当个见证。”
好侮辱人的一张契书,叶逢越忍着痛快签上名字。
又递给李松亭,“既然有人暗地算计,鸿福楼签了日后还能正大光明保护人,行善积德的事儿。“
“大管事,你就签了吧!”
黄八娘拿到契书,将一群小孩托付给苏四儿和离钰昶,就往城外赶去。
黄惜命之死虽没证实是否与苏四儿有关,但她心里有愧,不敢多留,趁着黄家办丧事,和离钰昶就专心待在房里画山兽册子。
不取分毫,送给积雪村。
黄惜命出殡那天,消失三日的黄八娘出现,同行的还有个老头。
他出现之后,叶家管事登门送葬,还有闲师盟的人。
离钰昶和苏四儿混在送葬的队伍里,到地方,先一步回到积雪村带走假公子。
他们该离开了。
山兽册子在积雪村村长黄老爷子的手里过了一圈,他立刻看出了名堂。
“这对兄妹不是格木府的人,应当是寒山州的,那边靠着个小界,里头全都是厄兽,他们如此懂,应当是外盟的人逃了出来,该给的分成先留在一边,好好经营积雪村,有我坐镇,鸿福楼不敢对你们下手。”
但这背后的事,他定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