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妻子说出如此多的贬低之语,许家川一时内里愤懑,像是自己被人瞧不起一般,又不能多言,毕竟她这话也算在拒绝这门婚事,是他想要的结果。
“阿余,这孩子没你说的这般不堪,他如今是许三成的徒弟,听说马上要去风云谷修行,以后福气大着呢。”
林余双闻言,更觉得不合适,“净福堂同我们界境山若即若离,您也说过,不是一道的人,如今又连在一起,不妥。”
见两人僵持不下,许家川知道又该自己出声了,“老祖宗,您想要离恨天同林家绑在一起,我都懂,只是这个人若是濹勤还好,换了阿灵恐成怨偶。”
林永南探知了许家川的底,知道他确实不像表现的那般蠢笨,跟得上自己的想法,用给许眉娘送碧灵果的借口将林余双打发了出去。
老祖宗果然什么都知道,许家川心中忐忑,知道自己今日表现太过,将自己留下来,肯定有事要问。
“你这么信任离家,不说城主之位,连自己女儿都舍得给出去,我始终不太明白,现在能说了吗?”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不过也好,说出了就能离老祖宗的心更近,“许家祖母姓离,是离恨天的亲姑姑,许离两家本就是一家人,只是当年阴差阳错分隔两境,后来我随阿余回界境山,也是有心想寻亲,好在天遂人愿。”
与他收到的消息丝毫不差,林永南放下戒备,“看来确实是自家人,离恨天在上章城挖闲师盟墙角这事不小,我已经替他挡了,你有空去信给他,守好上章城,界境山日后一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许家川猛地抬起头,上章城这么重要吗?竟然能牵扯到界境山的势力争斗。
“既然是一家人,你也别提什么婚约了,都随孩子们自己心意,我们这些老骨头只要在前头顶住风雨,不愁他们没有安生日子。”
许家川点头称是,他始终觉得林永南今日之举颇有深意,提起阿离多有赞赏,看来他之意在净福堂。
老祖宗有什么事需要用到净福堂呢?他不敢再去探究那双深黑的眼睛。
“家川,西境有一批东西到了,你替我清点一下,然后送去禁山的西山,亲自交给五长老。”
老祖宗说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许家川揣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山腰,他想问问阿余这件事要怎么做。
“林五,你竟然敢打晕我。”
阿灵又在吵闹,往日都是阿余断案,如今不在。
许家川不得不前去平事,又听林五道:“师妹,我往日总听你的,可是你每回都做了什么,我真怀疑你的灵气全都留给了你弟弟。”
阿余、阿灵是亲姐妹,林三、林五都是支房之人,在老祖宗面前地位各有不同,林六还小,暂时指望不了。
“阿灵,你身为师姐偏偏自称师妹,老祖宗由着你的性子,大家也都迁就于你。但你该长大了,这回被人算计失去了摸福骨的资格,下回再不吃教训可就是小命了。”
一声尖叫过后,林灵双彻底崩溃,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许家川拉着林五退出了房门,“你这几日和三师兄多去老祖宗那里走动,摸福骨这事非同小可,当初阿勤没这个福气,你们不能再让老人家失望。”
见林五还是一脸惧怕,许家川觉得老祖宗的愁急不是没有道理,他决定把话说透一些。
“长老会的位置不是永远都是同一个人,但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帮同姓之人,你已经见识到了孙眉娘的厉害,还不迎头赶上,以后这里将再无林家立锥之地。”
连续两天,界境山的大肚子都跑到天极阁喝茶,笑眯眯地什么话都不说。扮作辅卫的离钰昶负气而归。
苏四儿很少见他有过这种恨恨的时刻,又拉过同去的魏不语,问清楚情况之后,不由得感叹,聪明人也有笨的时候。
“大长老修为肯定不差,会不会人家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偷听的家伙,直接用了传音呢。”
“肯定是传音,我娘看了两天我们的笑话,她一心想要我们尽快离开,肯定不会透露半分。”
离钰昶解答了疑惑,心里更烦闷了,“我们唯一能进禁山的机会,就是跟着她,大长老看得这么严,我们怕是没机会了。”
或者只能从许叔那边使劲。
许家川得了三长老允准,说是接手西境的货物,其实半点不必他辛苦,但他心里还存着疑惑,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禁地,他来界境山这么久,从来不曾踏足,借着同五长老交接的机会,终于有机会一睹真面目。
“怎么会全是黑雾?”
界境山是世间最纯净的一处隐秘之地,白雾缭绕,灵气充盈。
许家川脑子有些乱,白雾和黑雾各据一边,互不侵犯,与他平日远眺天差地别,那时候根本没有黑雾,
刚才送货的人已经全部消失,唯有他不能动,他想打探也找不着人。
五长老的印鉴没有落在收契上,他不能离开,这是老祖宗交待的事。
前方漫天的黑雾,他心中惴惴,脑子里总想到另一处,再看那些货物,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里头爬出来。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是谁在喊?
许家川回头,第一排起头的樟木箱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盖子慢慢打开,一名女子站了起来。
她飞快地跑过来跪在面前,许家川有些不知所措,这就是老祖宗说的货物。
“你是谁?”
那女子突然暴起咬向许家川的脖子,毫无灵力的人,对他根本造成不了伤害,但他依旧小心地用灵力束缚住这人,货物坏了,五长老不会善罢甘休。
“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又怕又怨,跪下来,“你们这些异族,以夜仙的名义将我们骗出来,简直不配为人。求求你,放我回去,我是执徐城七二二山门冷家村的人,我错了。”
原来是山门村人,许家川硬起心肠,“你们自己做出了选择,又不敢承担后果,还有脸怪别人逼迫,你求错人了,到了这里,再没有什么执徐城。”
山门村人从来都不会求饶,他们骨头硬得很,更不会跪异族之人。
将这女子重新塞进箱子,他已经明白这是一场考验,错漏百出,生怕他发现不了。
“五长老,永安山许家川受三长老之命,特来交接西境货物。”
四周不停地回荡着自己的声音,许家川定了定神,又重复了一遍。就在他以为无人应答的时候,黑雾之中飞出了一群独眼鸦,绕着他盘旋。
这不是福兽,他告诉自己,厄气扑在鼻间,好像是故意在惹怒他,许家川想自己也算经历过风浪,到头来还是受不住界境山的秘密。
樟木箱子很快被独眼鸦拖入黑雾之中,许家川的肩上也站了一只,像是看管他心中秘密的一把锁,赶都赶不走。
还没有拿到印鉴,他只好跟着这群独眼鸦往黑雾深处走去。
樟木箱子被拖入一处庞大的石头阵,杂乱的石头没有章法,随意地长在一处,但却奇怪互不侵扰。
独眼鸦嘶哑地叫了两声,一个个爬了出来,他们互相安慰着,搬开面前的石头,然后欢呼起来。
一只六品厄兽张开了大嘴,那个山门村人微笑着跳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他重新从洞口爬了出来。
独眼鸦又飞了回来,带着这些人继续向前走,许家川忍不住追了上去,他们失去了作为人的鲜活,再没有欢笑,朝圣般地向那处悬崖跳去。
“他们就是打不死的暗寇,很奇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