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
张起航和杨志军闻言，顿时一喜。
“能做，”赵昌民肯定的点头，然后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个精度的冲压模具我们以前没接过，不过比飞机结构骨架的精度低了不少，我们能做……大不了向总公司那边寻求技术支持……另外不止是模具，像是工装夹具、量具以及检测设备这些，我们都能够提供。”
谁说知识分子就老实的，眼前的这位赵昌民同志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卖模具的同时，他也惦记上了配套的工装夹具、量具以及检测设备这些。
“能做就好，”张起航笑眯眯的点头：“应该还有‘但是’吧？”
赵昌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点头了：“这个……确实是，因为这个级别的冲压模具对精度的要求很高，加工起来很麻烦，所以价格方面也会比那些轻卡、面包车的白车身结构模具和覆盖件模具的高一些。”
“能理解，一分钱一分货嘛，精度的要求高了，价格肯定会高一些，”张起航肯定的点头：“那赵总工、王总，您两位能不能先做一个初步的核算，给我们一个大致的报价范围？”
赵昌民和王栋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点头道：“没问题，这是应该的。”
对方没有一口拒绝、能接受“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就好。
……………………
张起航原本以为要等个三四天，没想到第二天刚一上班，王栋和赵昌民两人就顶着有些发红的眼珠子过来找自己了。
看到两人的样子，张起航吓了一跳：“王总，赵总工，您两位不会是昨晚熬了一宿吧？”
王栋和赵昌民没指望自己的样子能够瞒得住谁，坦然的点头道：“也没熬一宿，三点多就睡了。”
“也就是说你们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左右？”张起航闻言，忍不住摇头：“你们单位的情况这么……嗯，着急吗？”
见面的第一天，人家就表明了知道自家的日子不好过，所以王栋也没有硬撑，知道这个时候硬撑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痛快的点头应道：“我们的压力确实挺大的。”
“成吧，”张起航点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也不气了，王总，赵总工，你们初步核算的结果是多少？”
王栋扭头看向赵昌民，赵昌民上前一步给张起航介绍说道：“张总，是这样的，因为还不确定贵方需要的冲压设备的具体数量、需要模具的大小和复杂程度，我们现在也只能根据我们以往的工作经验给出一个初步的估算结果，可能上下浮动会比较大，只能作为一个参考，详细的价格需要您这边给出具体的模具数量以及每一个部件的详细参数之后才能够计算出来，这一点还请您见谅。”
“没关系，”张起航点头道：“我们现在要的就是一个参考价格。”
见到张起航这么说好说话，赵昌民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笔单子有很大的希望拿下来，在心里给自己加了加油，赵昌民这才说道：“根据我们初步核算的结果，全套的结构件和覆盖件模具的价格大致在3000万到5000万之间，价格的差异之所以这么大，主要原因是精度和模具大小的不同导致价格的不同……这是报价单。”
说着，赵昌民递给张起航一份报价单，上面不但有包含每一个冲压件可能的尺寸到不同精度之间不同报价，甚至连不同尺寸、不同精度的模具的制作时间也都标注出来了。
这个报价让张起航有些惊讶：这种级别精度的冲压模具，竟然才5000万？
要知道，在此前与武田模具制作所和荻原模具制作所的沟通中，对方给出的报价都超过2亿美元，荻原模具制作所的报价甚至来到了2.4个亿，而现在，成飞集成的报价竟然只有5000万，砍砍价的话，应该不会超过4500万……
小G子真黑！
在张起航心中暗骂小G子心黑的同时，赵昌民和王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起航反应，心里紧张的厉害。
两人昨晚之所以熬到了3点多才睡，就是在反复讨论报价：咱们到底要给出一个什么样的报价才能够保证华腾工业集团会选择与咱们合作？
最终，两人得出的结论是，8%。
成本价再加上8%的利润。
在高精度模具这个行业，8%的纯利润非但不高，而且已经近乎吐血跳楼价了，但没办法，对于急需华腾工业集团的这个订单才能够活下去的成飞集成来说，拿到订单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至于利润率……别说8%的纯利润，即便是5%，成飞集成也得接！
毕竟成本里面包含了工人工资的不是？
就算利润低一点，起码可以赚个工人工资。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决定压压价的张起航开口了，他皱着眉头说道：“王总，赵总工，这个价格……”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一下。
而在王栋和赵昌民看来，张起航的反应妥妥的是对这个价格表示不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王栋立刻说道：“张总，我知道这个价格稍微高了点，但我向您保证，同样的精度下，我们的价格绝对是最有竞争力的，”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可以再便宜100万，4900万，您看怎么样？”
说完，他有些忐忑的望着张起航。
听到王栋的话，张起航心中不由得感慨：看来成飞集成的日子是真的难过到一定程度了……
张起航摇摇头，将手中的报价单放到一边，然后才说道：“这个报价没问题，我们能接受。”
嗯？他们能够接受这个报价？
张起航的话让王栋和赵昌民心中一喜的同时，也不由得压力巨大：看来华腾工业集团还有其他的条件啊……
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紧张的等着张起航继续往下说。
张起航也不气，接着说道：“我听我们杨经理汇报过，贵公司现在的经济状况有些困难，工人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领导工资了，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在合作达成之后，我们甚至可以先支付一部分资金给工人们发工资，用以稳定工人们的情绪。不过对于这次的合作，我们有两个条件。”
张起航越是这么说，王栋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心，他小心翼翼的道：“什么条件，您说。”
赵昌民虽然没说话，但紧张的样子丝毫不比王栋轻多少。
看着王栋紧张到小心翼翼的样子，张起航笑了：“王总，赵总工，两位不要用这么紧张，放心，我们的要求不会很过分。”
“……”
两人没说话，都是一副“你尽管说，我就听着”的表情。
张起航也没绕圈子，直接说道：“第一个，我们华腾工业集团有意入股你们成飞汽车模具中心；第二，我希望你们将这个汽车模具中心搬到我们琅琊市。”
就这两个？
原本还在担心张起航会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王栋和赵昌民，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个要求似乎都不是很过分啊？
王栋想了想，问道：“张总，能说一下为什么吗？”
“当然，就算两位不问，我也是要给你们解释一下的，”张起航点头道：“首先说为什么要入股你们汽车模具中心，很简单，你们看一下国内稍微上点规模的汽车制造企业，哪家企业没有自己的模具制造能力？”
王栋和赵昌民情不自禁的点头：张起航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国内的这些汽车制造企业，有一家算一家，但凡是有一定能力的，必然会成立自己的模具制造单位，概因为对于汽车制造企业来说，模具是一种需要定时更换的耗材，既然是耗材，既然大家都有，那么华腾工业集团想要拥有自己的模具制造能力，也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而对于华腾工业集团来说，如果让他们从无到头的建立起自己的高精度冲压模具生产能力，怎么着也需要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不说多，最起码一到两年左右的时间总归是要的吧？但如果能够直接入股成飞汽车模具制造中心，那就不一样了，等于华腾工业集团瞬间拥有了自己的高精度汽车冲压模具制造能力，最重要的是，背靠着成飞这国内技术力量、科研力量最雄厚的国防军工企业，很多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得到成飞在技术方面的支持。
见王栋和赵昌民点头，张起航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要将这个模具制造中心搬到我们琅琊市，这个也简单，一套模具从你们蓉城生产出来之后运到我们琅琊市，单单路上花费的运费就要多少钱？如果直接在本地生产，这个运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一个，就是模具生产当中的沟通环节，如果还是在蓉城，两边的沟通成本也很高，但如果大家都在一个地方，沟通起来不但方便了许多，而且即时性也好。
当然，这个合作对于你们成飞汽车模具制造中心来说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比如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此之后你们几乎不用为订单发愁，非但不用担心发不出来工资，甚至于随着我们业务的扩大，你们成飞那边还能安排更多的员工进来任职。”
王栋和赵昌民不由得频频点头，他们心里也明白情况确实是入张起航说的那样。
不过认可归认可，王栋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说了能算的，他诚恳的对张起航说道：“张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我必须向总公司的领导请示和汇报，所以……”
“我明白，”不等王栋说完，张起航就点头道：“我等王总你的好消息。”
……………………
马上就96年了，请示汇报自然不需要再回蓉城一趟，直接打电话就行了。
成飞这边对于王栋汇报上来的这个情况也很重视：大名鼎鼎的华腾工业集团竟然有意入股集团下属的汽车模具制造中心？
好事啊！
对于成飞集团总部来说，下属的这些三产部门可谓是让他们操碎了心，一方面，这些三产部门就没有几个赚钱的；可另一方面，这三产部门却是少不得，否则偌大的成飞集团下面那么多的家属和职工子女们根本就没地方安置。
这两个方面的原因直接导致这些年来成飞集团下属的三产公司越来越多，而随着这些三产单位越来越多，集团总部的财务压力也就越来越大——这些三产单位都在张着嘴嗷嗷叫着等集团总部这边拨款维持呢。
可对于成飞集团总部来说，他们自己就是靠国家的财政拨款维持的，哪有那么多的钱来拨给下面的三产公司？原本集团总部这边还指望着这些三产公司能够给集团总部上缴一些利润呢。
对于汽车模具制造中心的情况，领导们当然都清楚，王栋也不知道往集团总部这边跑了多少趟了，现在听说华腾工业集团这边想要入股汽车模具制造中心，领导们没有一个不乐意的，甚至于有领导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除了汽车模具中心之外，华腾工业集团还有没有想要入股或者收购的公司？我们都可以考虑。”
可想而知集团总部这边面临的财务压力有多大！
但有领导赞同，也就有领导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让华腾工业集团入股集团总部下属的汽车模具中心，这个没问题，问题是卖给华腾工业集团多少股份？这些股份又作价多少？我们能够接受的底线又在哪里？
还有，华腾工业集团要求将汽车模具制造中心搬到他们琅琊市，在汽车模具制造中心工作的可都是咱们集团的员工家属和子女啊，这让他们去琅琊市工作，会不会有些太远？能不能跟华腾工业集团商量一下，就让他们留在蓉城？
针对这些问题，领导们又是一阵讨论。
因为汽车模具制造中心并不是成飞的核心业务，所以结果很快出来了，集团领导的决定是：可以出售汽车模具制造中心不超过30%的股份给华腾工业集团，这部分股份的作价是2000万，但考虑到员工们的生活习惯以及家庭状况，成飞这边希望华腾工业集团能够让汽车模具制造中心继续呆在蓉城。
“张总，集团总部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在将集团总部的决定告知了张起航之后，王栋有些忐忑的对张起航说道。
“这样啊……”
沉吟了好一会儿，张起航说道：“王总，我实话实说，咱们先不说这30%的股份值不值2000万的问题，单单说一点：国内没有哪家汽车制造企业的模具车间是在距离自家生产基地2000公里之外的，更别说这期间巨大的沟通和运输成本。”
“……”
面对张起航的这番话，王栋也是无言以对，也觉得集团总部的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可不是么，一汽、二汽、上汽、首汽……国内的这些汽车制造企业，谁家的模具制造车间在一两千公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