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迷雾缭绕,哲溪山犹似仙境。

    宁奉哲依旧做好早饭,等着溪儿晨起。

    尝试逃离、总是失败,宁云溪既是沮丧,也有担忧。

    本想找大哥哥好好谈一谈,结果,看见一桌更加丰盛的饭菜。

    她第一反应,还是断头饭,心想,这下,皇上真是找到朱褐、拿到药方了。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她杏眸一震,覆上一抹惊色。

    “莫不是舅舅脱身,阿兄得救了?”

    宁奉哲端坐尔雅,随和一笑。

    “你倒机敏。”

    “隐居最后一顿饭,你总能好好陪我一次了吧?”

    “你面前的饭菜,都是按着你的体质要求,我特意做的,从昨晚收到消息,便开始忙活了。”

    宁云溪欣然落座,内心欢腾,几乎抑制不住。

    “能能能,我这就吃。”

    “太好了,阿兄总算没事了,不愧是舅舅,居然有办法脱身。”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宁奉哲无奈笑意,翻涌一分酸楚。

    “为了给你做饭,我忙活到半夜,才合眼的。”

    “你心里唯有阿兄和舅舅,没有我这个大哥哥吗?”

    宁云溪拿起筷子,选了他面前的菜肴,殷勤地夹了一片肉,放入他的碗中。

    “多谢大哥哥。”

    凝视她的笑颜,一如既往,怀真抱素,宁奉哲只觉百看不厌,由心而笑。

    “溪儿,随我归附父皇吧,我想跟你在一起……合谋。”

    宁云溪只顾吃饭,没有太过在意他的神情变化。

    “我不会追随皇上的,大哥哥不必再劝。”

    宁奉哲云霓之望,诚然意正。

    “可是我说了,这一世,我不会变。”

    “纵使这样,你也不能回归父皇吗?”

    这才听出他的渴切,宁云溪慢了筷子,认真回应。

    “我弃之而去,并非全然因为大哥哥变了。”

    “前世,在大哥哥转了性子之前,我便弃了皇上、转而辅佐宸王。因为跟着皇上,每每被他疑心,都要谋计,戕害许多无辜之人。”

    “大哥哥有所不知,为了谋夺八台,我的手上沾了许多罪恶。就连阿兄身边的心腹之臣,太医林大人和护卫高大人,也是断送我手……”

    “慢慢地,我就做不下去了,转而,襄助宸王。谁知跟着他,也要牵连无辜,他们就好像没有心、不会疼。”

    “这一世,我真的不想再辅助他们了。”

    “既是不想,也有不忍,换而言之,亦可称作无能。”

    “我粗浅计谋,实难襄助他们谋求高位。”

    宁奉哲劝言几分迫切,渴骥奔泉。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都是如此,你只当他们殒身壮烈,不行吗?”

    “大不了,给他们厚葬就是了,只要殒命之人,并非你我……和你我的家人。”

    宁云溪笃定回应。

    “我做不到。”

    宁奉哲满脸失落地一叹。

    “那好吧。”

    宁云溪拿起一旁的公筷,又给大哥哥夹菜。

    “其实皇上这般狠心,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心脏症状之故。”

    宁奉哲随口吃着,不苟言笑。

    “我记得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心脏症状,只是程度不同。”

    “用药、食疗、改变生活方式等等,都可以缓解心脏症状,但若没有好好缓解,便会患上心病,甚至精神失常。”

    宁云溪点了点头,展开细讲。

    “嗯,对。”

    “皇上的情况,有点严重,所以泯灭了一些良知。”

    “我本想为他缓解,奈何他的要求太多,就连喝个汤药,都要滥杀无辜去哄。如是这样诊治下去,月盛迟早覆灭。”

    “前世,阿兄与我商量救治之法。他说,或许可以研究出一种气体用药,控制好药量、确保无色无味,近身挥发而去,保证一次便能痊愈。”

    “病重期间,心脉形成损伤的部分,是不可复原的。所以病愈之后,皇上恢复良知,不会犹如初生那般善良,却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可是,研想用药,实在太难了。可能需要研究一阵子才会有成果,也可能永远都研究不出来。”

    “另外,今世阿兄,还不知晓体质论的全貌,无从研想。我深怕说多了前世之事,惹他疑心,所以想着,自己研想便罢。”

    “而今看来,没有他,还是不行,必须找个机会,把体质论告诉他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宁奉哲筷子一停,眸起一分匪夷所思。

    “我还以为,你们夺回江山,不会放过父皇。”

    宁云溪杏眸淳然,连连摇头。

    “不是的。”

    “我们谋计,只为周旋朝局,从未想过危及皇上的性命。”

    “我嫁入宸王府,敬称父皇,前后算来,也有十多年了。尽孝于他,一如亲父,在我看来,他早就是家人。”

    “他陪着阿兄长大,虽然没有亲自抚养,却也给过许多温情。阿兄说,他以前病得不重的时候,人挺好的,对他也不错。”

    “我们皆是无意伤害,只盼他能保重龙体、康健万福。”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朝堂之争,宁奉哲甚为费解,满目狐疑。

    “帝瑾王,真是这么说的?”

    宁云溪目光坚定。

    “千真万确。”

    宁奉哲大受震撼,难以置信。

    冥想之间,低眸夹菜,无心吃饭,筷子随意地把玩起来。

    “或许,这些都是帝瑾王的哄话。”

    “他本意,没有这般良善。”

    心头一意委屈,宁云溪立即为阿兄辩解。

    “不是的,他真的很善良。”

    “从小到大,他便抱负不凡,想要悬壶济世,但愿拯救万民,所以努力学医、不辞辛劳。”

    宁奉哲微微一笑,嘴角却有苦涩。

    “你之怀愿,不也是这个吗?”

    提起阿兄,宁云溪仿若熟视无睹,眸中再无他人。

    “我没有他那般心怀天下,一开始学医,就是为了治好五妹妹的病。而后,逐渐爱上研习医理,我才有了救亡扶伤之心。”

    宁奉哲神情愁茫,犹如遭遇凄风冷雨。

    “杏林堂、回春堂,诊治家境贫苦的病人,皆是不收诊费。”

    “天下医馆,唯你们如此。”

    “志同道合,所以才能一见钟情吗?”

    宁云溪眺望窗外,意想云雾如画,映出阿兄的仙身天颜,不自觉地甜美一笑。

    “于我而言,并非一见钟情,而是细水长流。”

    “他对我特别好,前世相逢恨晚,这一世,唯愿海枯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