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寿教设在安江道地营地里,一个新加入的教兵正和自己的队长坐在墙角休息,顺便问自己的队长一些问题。
“队长,咱们干嘛得学骑马啊?”
小队长看着新兵揉着他的大腿内侧,笑着说:“你这是骑太久骑伤了?没事,下次垫个东西,等有茧了就好了。大家都这么过来的,以后要还是不行,就在腿里系上毛巾,能舒服点。就是热,晚上记得洗干净,不然容易发痒。”
新兵嘿嘿一笑:“队长你懂的真多。不过毛巾那么精贵的东西,哪里舍得系腿上,还得是两条。”
小队长说:“那以前毛巾确实精贵,现在听说收了不少羊毛,之后大家肯定能多分两条毛巾。咱们教兵可不是朝廷里那些穷的大头兵,教主给大家的吃喝,给大家配的各种杂物,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对吧?”
听到谈论到教主了,新兵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崇敬的神色:“是啊队长。当时我进了民兵军,以为过的就是好日子了,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都舍不得回家去,怕少住了一天少吃了一天亏了呢。当时就觉得延寿教真好,教主真是好。”
许多参加民兵军的人的确都舍不得那一天两顿饭,觉得少吃了一顿都亏了。不少人也就农忙的时候才不得不回去,平时有事回去也都尽量当天来回,起码也得混上一顿饭。
队长:“现在当了教兵,知道不一样了吧?”
“太不一样了!我在民兵军里喝水有个水囊、竹筒、葫芦,那时候都觉得了不得了,吃饭都用上好的瓷碗呢。来教兵里之后喝水都用上铁罐罐了,吃的更不用说,一天四顿饭,大晚上的都能给你再整一顿,我都长胖了~”
队长点点头:“要让你们苦练,就不能让你们吃不饱。平时多流一点汗,上了战场之后才能少流血。”
新兵连连点头:“说的是这个道理,我觉得我现在能打以前的两个我。对了,队长你上过战场杀过敌?是和胡人打的那次吗?”
“嗯,那次也打过。第一次是南方的民乱跑过来一支叫求活军的,冲到了乾州,我们过去把他们收拾了。那才是我第一次上战场。”
“队长,当时你怕吗?”
“怕也没用,都到眼前了什么都想不了,只能按着平时训练的东西来。宰了对面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们比你们平时训练的对手要差得多。你身上全是甲,对方身上只穿着破布衣,扎进他的身体里,一下子他就软了,比宰鸡还容易,鸡还能跑还能飞呢。”
新兵听得心生向往:“是嘛,那我不知道能不能像队长你一样一下子就把对面的敌军干掉。我就怕到时候我手软了,不敢下手。”
队长笑了一下:“别怕,到时候你身上的血都是热的,全冲到脸上头上,要是能看见你自己,你会不认识自己的,凶的跟鬼一样,根本不会下不了手。”
可不是嘛,战场上热血沸腾的时候,人是极凶的,很少有人会保持冷静和理性去思考什么,挥动武器就是干。可能战斗结束后才会思考和后怕,但战斗中大多数都是依靠本能在输出。
延寿教的教兵早就筛选过一遍了,凡是战斗本能不足,临战懦弱的早就被筛掉了,不可能进教兵。
新兵又碰了碰自己被磨疼了的大腿:“还是不知道为啥大家都要学骑马,总不能让我去当骑兵吧。”
队长:“当六条腿的不好吗?他们可比咱们两条腿的金贵多了,听说连他们的马吃的都比朝廷大头兵的伙食还好。”
“是不是啊,朝廷的大头兵吃的还不如马吗?难怪打不赢北原人,一直就没听说有赢过。到时候北原的胡骑还敢来咱们这,还是得靠咱们,朝廷的兵肯定靠不住。”
“敢这么想就对了,北原的胡骑也就那么回事。咱们以前人没他们多都打赢了,现在有好几万人还怕他们。他们敢来就让他们走不掉。你知道咱们练骑术用的马哪里来的吗?”
新兵嘿嘿一笑:“知道,就是上次打胡骑抢的。进来当兵的时候都交代过了不许往外传这件事,连家里爹妈都不能说。”
队长:“那你没回家说吧?”
“那不能。我知道,上次朝廷还派了个公公过来要抢咱们的马呢,要不是咱们延寿教的人围了城给他们点颜色看了看,他们指定就把马抢了。对外乱传,那不是把咱们的马白白送人一样,我说的对吧队长?”
“行,你是知道好歹的。”
“队长,咱们真的不能回去帮忙吗?要春播了。”
“你现在干的就是当兵拿饷的活,不是民兵了,别想着回去春播了。现在是三等兵,一个月拿1贯钱吧?拿点钱回去让家里请人,或者租耕牛。早点当上二等兵,一个月就是1贯五,好好练。”
“那队长你是一等兵吧?一个月是2贯钱?”
队长微微一笑:“差不多。一等兵再加上当正队长的补贴,一个月3贯钱。”
新兵羡慕地说:“队长真厉害,都顶三个我了。”
队长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练。上面说,你们得一直练到一天能坚持骑马5个时辰的程度。”
新兵为难地站了起来:“唉,看来还是得再拿点东西垫一下,不然今天就得磨破。”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3月底,等到4月初延寿教各地的春播就会陆续开始。
这一次的春播非常重要,因为延寿教扩军,今后要出发进攻草原的同时,新的教徒数量也在暴增,对粮食的需求不断攀升。
因此必须大规模播种三种高产作物。好在经过前一年的种植,延寿教上下对三种作物的信心已经建立起来,种植方法也有了经验,种子的数量也十分充足,这才满足了大规模播种的前提条件。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周宇从草原的无人机阵列那儿收到了鲜于翰家下属部落异动的消息。
即使是在草原处于冬季的时候,周宇都没有停止派人在草原各处陆续开展“市场中转站”的建设。只是因为这些中转站里会竖起高高的杆子,大家以为那是为了挂上旗帜,在草原里方便远方的人一眼就看到市场中转站的旗杆。
实际上那杆子是无人机的充电装置。如果遇到天气较差没有阳光,或者遇到持续的暴风暴雨暴雪天气,缺电的无人机都会跑到这些地方来充电。
这些地方虽然是延寿教出钱出力建设的,但未来的“收益”当地部落会占大头,所以才得到了他们的保护。草原上的人不会轻易动这些地方,都害怕会得罪当地头人以及商人。
他们却不知道,这些看似是为了商业而建起来的“市场中转站”,实际上是周宇“草原无人机谍网”的重要节点。
正因为它们的存在,草原上空大量的小型隐身无人机才能在无法进行太阳能充电的时候,有一个可以充电的地方,保证了整个监视网络的运作。
因此,这种投入也得到了回报。当鲜于翰开始动员的时候,周宇也非常快地得到了消息。
这个消息让周宇很吃惊,因为他一直觉得鲜于翰会在4月中旬左右出兵,那样的话到达兴汉,进入安右道差不多5月中旬。
可是他没有想到鲜于翰这么急,他似乎很怕周宇提前和兀吉娜举行婚礼似的。似乎想在大河的冰还没有化的时候,直接从结冰的河面上直接越过来打进安右道。
以前的这个时间点大河的冰已经开始化了,但是这几年天灾不断,天气转冷,大河的冰期也跟着延长,鲜于翰这个时候出兵,还真有可能让他赶上冲过结冰河面的机会。
周宇立刻下令安江道等地延缓春播,其他地区提前春播。
如果对方快速越过大河,安江道将是最快面临胡骑冲击的地方,他们现在进行春播,所有成果都可能遭到破坏。
其他地区提前进行春播,就算有些早也没有大事,如果能在胡骑抵达之前做好春播工作,延寿教的劳动力就可以抽调出来和抵御胡骑了。
可不能为了抵御胡骑而误了春播,那反而本末倒置,到时候北进草原的战略都会被推迟。而如果错过了这次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就太可惜了。
教主下令,延寿教的上下当然都认真执行了起来。
安江道那边虽然延迟春播,但是一点都没有放松,所有人都被动员了起来制作防具、拒马。
安江道的黄州和南州因为是延寿教大力开发的,人口8成以上都是延寿教的教徒,一旦开始动员,其余的2成人口也立刻紧张了起来,觉得有事发生,纷纷跟在延寿教的后面一起做起了准备。
周宇指示他们将建得差不多的土楼突击建好,还没开始建或者只打了个地基的土楼就不建了。那些没有防护的区域,大家该搬家就搬家吧,别留在原地等着被胡骑烧杀抢掠了。
周宇也开始调动兵马,开始往南州的万舟县派去一个师的教兵部队,希望用这12000人保护一下万舟县的造船厂。这个地方是绝对不能被胡骑破坏的。
其余的延寿教骑兵也开始集合,准备在安江道就把胡骑解决掉一部分。对方确实可能疯狂地往安右道冲,但能拦多少就拦住多少吧。
其余的教兵们继续训练,等发现敌军动向再做安排。其余顶在胡骑可能来临道路上的民众,能躲进土楼的可以坚持,但没有土楼可以躲的就尽量往南撤,进入安右道,延寿教会想办法安置他们。
不怪周宇似乎小题大做,其实是因为鲜于翰这家伙真的够疯。
他疯狂动员聚集了超过5万人,号称10万大军,开始往兴汉进军。
这种阵势把兀里烈都吓到了,他甚至派出了一部分军队去监视这支大军,生怕对方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这真的是几乎掏空了鲜于家的家底才掏出来的实力。如果这一次失败,鲜于家可以说直接就别当十三胡之一了,北原只剩十二胡了,因为鲜于家的部落、草场肯定会被其他家族吞食得一干二净。
你家可以打的男人都死光在兴汉了,你鲜于翰干脆也别回来了,回来也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抢你的草场和人口而已。
可谁又能知道鲜于翰不在乎,他已经陷入了某种情绪里,一定要打一个惊世一仗,来宣告他的爱有多么热烈伟大。
他不是没想过失败,也有人苦劝他不要冲动。但他从小就是一个自恋且情绪化的人,他甚至想过哪怕失败了自己死去了,自己和兀吉娜公主的故事,也能永远地被人传颂下去。
在这种哪怕失败也无比壮丽的情绪里,鲜于翰在刚刚迈入4月的时候,带着他鲜于家的士兵和牧民一共5万多人,开始朝延寿教所在的安右道进发。
一场狂风暴雨,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