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温和熟悉的声线,椎名仁太扬声回了一句。
“我在,景光哥稍微等我一下!”
他捞起纸巾当毛巾三下五除二擦干脸上的水渍,小心翼翼倒吸着凉气把自己刚才揭下的那角纱布重新系好,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诸伏景光正背身站在床头边弯腰动作,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响起。
听见洗手间的开门声,猫眼青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回头来,就看见面容憔悴的少年人鬓发微湿望着自己,脸上神情还有些惊讶。
诸伏景光微笑着跟他问早。
椎名仁太一手扶在墙边下意识向他回了句早上好,目光随即越过青年,停留在了被青年身体挡住大半的床头桌上。
那里露出了白色塑料袋的一角,肉眼可以勉强分辨出里面装着的物品。
“景光哥,”椎名仁太第一反应想的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体贴男人,“你竟然特意调休来看我,我太感动了呜呜呜——”
诸伏景光嘴巴微张,两秒后略显无奈的笑出来:“才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就被椎名发现了吗?”
但他还是说出了原本打算出口的说辞:“前阵子厅里事务繁忙,加班加得有些累了,刚好现在休息一下,就当是给自己充充电。”
“不过习惯了忙碌工作,突然空闲下来我还担心自己没事做会无聊呢,恰好想起来你在这边应该还没来得及采办必需用品,我就顺路去转了转,买了点东西过来。”
椎名仁太不拂美意,没有执着于这番话,眉眼弯起坦然接受:“好哦,景光哥你最好了!”
诸伏景光没有探究少年为什么执意于隐瞒家人自己住院的事情,而他的贴心帮助也确实解了椎名仁太的燃眉之急。
刚刚还稍微有点忧愁于没有毛巾擦脸的少年果断给猫眼警官点了个赞。
“这是——哇,景光哥你竟然还带了早餐过来!我也太幸福了吧~”椎名仁太双手合十,而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桌上多出的保温饭盒。
诸伏景光看着黑发少年的蓝眸倏然亮起,总算不再是那副强打精神的欢快,心下欣慰的同时不由得玩笑道:“总得嘉奖一下我们的小英雄嘛。”
青年说笑着按住椎名仁太的小臂,抬手接过剩下的未开封饭盒,姿态柔和却也不容反驳:“我来弄吧,椎名你先坐好,小心别牵动了伤口。”
他整理好因为物品增多而突然变得有些乱糟糟的桌面,垂眸掀开温热的盒盖,把饭菜一一放在紧挨着床边的位置。
又从那个已经被他提下去的塑料袋子里翻找出一小捆用皮筋扎好的一次性筷子,抽出一双递给少年,拉开抽屉将剩下的妥善放入。
最后拿起纸杯离开了病房。
椎名仁太全程目睹他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一句发自肺腑的“男妈妈”到了嘴边,又因小兽的危险直觉雷达发作而险险咽下。
等猫眼青年回来时,空空如也的纸杯里已经蓄好了温水。
“景光哥……”椎名仁太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艰难吞吐道,“除了并不唠叨以外,你真的好像我妈妈啊、哎呦!”
收回敲脑壳的手指,诸伏景光笑眯眯欣赏了一会儿少年一只手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模样,这才慨叹道:“托某位长辈的福,我确实对于照顾病号这方面有所心得。”
“但是你肯定不会像这样敲他的脑壳吧。”椎名仁太鼓起包子脸嘟囔。
诸伏景光对于少年好像清楚自己所言之人是谁的态度惊讶一秒,却没有纠结,而是坦然点头道:“确实,不过那也是因为这招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要是有用的话,说不定哪一次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以下犯上敲对方一个暴栗。
诸伏景光回忆起某软硬不吃的黑发黑瞳老师,无奈叹出一口气。
椎名仁太揉着脑袋瓜子还在碎碎念:“根本就是欺负我怕疼嘛……”
诸伏景光失笑。
而另一头,得到好友建议的降谷零几乎拉满了行动力。
因为当年木云和泉给出的承诺保证了联络手机的安全私密性,所以降谷零在后来用起来时少了许多顾忌。
再加上自从波本以身犯险钓出黑麦威士忌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在朗姆那边就增加了不小的信任值,波本在组织内的地位也愈发水涨船高。
——要不是有地位支撑,他也不会那样光明正大的当面八卦琴酒。
卧底数年的谨小慎微及锋而试,不知不觉中众多Buff环环叠加。
即便现在依旧身处重重阴影漩涡的中心,降谷零也总算是能够在闲时主动舒缓下几分神经,给自己紧绷的灵魂放松片刻。
金发青年思忖过后,拨通了自家上司的电话。
“宫野夫妇的女儿?”
木云和泉今天难得让自己刷新在了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课长办公室里。追其根源,还是因为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落不落连环杀人案。
“这件事我的确有办法可以瞒过琴酒的眼睛。”
黑发男人缓声给出学生期待的答案,随意放下手中的案发现场照片——这种东西混杂着各种案件报告,在桌面上摞放了厚厚一叠。
那件他常穿的西装外套正规规整整的搭在身后的皮椅靠背上,木云和泉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第二颗纽扣,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的窗边。
“但在我帮忙之前,”男人垂眸俯视高楼外的车水马龙,轻声咳嗽了几声:“Zero,给我一个执行营救计划的理由。”
说实话,降谷零对于老师未曾迟疑便给出肯定答案的反应居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当金发青年举着手机意识到这点事实时,同时也又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潜意识中对于这位师长者的信任。
但他那份喜悦很快就在上司平静但不容动摇的命令中,被沉沉的心绪所压下。
这一声“Zero”,喊的不是降谷零,而是公安机密机构零组。
木云和泉真正所要听的,是降谷零作为零组组长、站在全国公安人员领导者的立场上,给出足以说服他这位里理事官批准此次营救行动的正当理由。
维系一国安危从来靠得都不是情义。
而是利益。
“就像你说的那样,宫野明美只是那个组织的一个外围成员。而让一名潜伏顺利且本身极为优秀的卧底人员承担暴露风险,还要出动其他公安配合行动……”
黑曜石般的墨眸里是不起波澜的静,而这深邃幽暗的色彩又与其本身的苍白肤色所相衬,使得男人的五官极具吸睛感。
木云和泉的本质历来都是平和点缀下的绝对理智,他的强大本就源于此。
木云和泉点明重点:“小鱼小虾所能带来的价值远远不够。”
降谷零当然清楚,或者说整个零组里除去木云和泉,就属他这位组长最为明了自身的职责所在。
“宫野明美本人确实价值不高——至少从表面看来,组织完全没有在她身上倾注过多心力。就算这次营救计划顺利成功,我们能从她口中得知的情报也很可能不会胜过我自己。”
降谷零屏息,稳声陈述利弊。
“但我觉得她身上有着值得公安投资的可能性。”
木云和泉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宫野明美的价值不高,但她妹妹宫野志保、也就是组织代号成员雪莉的价值,却足够我们冒一把险。”降谷零轻轻吐出一口气。
“根据以往的观察和资料显示,他们姐妹二人的关系非常好,因此可以预见,在组织处决宫野明美的消息传入雪莉耳中时,她一定会与组织离心。”
“而我们救下宫野明美,凭借这一点,我就能进一步接近雪莉,从她嘴里得知组织在另一个领域内所进行的动作。”
“哪怕她不配合也不要紧,毕竟她姐姐是实实在在落在我们手中的。”
降谷零眸光深沉,口吻是和他的老师如出一辙的冷静:“既然她能在组织的威胁与监视下进行非法实验,那她就也能在公安的掌控之中背叛组织。”
“或者退一万步讲,到时候就算谈判崩裂事情闹大,我们的损失也未必有多大。”
“相比起刚被组织杀死亲姐姐、极有可能已经离心的雪莉,还是在组织内从无差错、地位稳固的波本,更要令人信服和安心。”
“另外,宫野夫妇出事前,雪莉年纪尚小。如果夫妇二人有心提前交代某些机密信息,又或者留下什么重要物品,那么当时已经懂事的宫野明美明显会是他们更好的选择。”
“虽然概率不高,但宫野明美自己身上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他这番针砭利弊用词准确语气笃定,确实十分具有说服力。
但金发青年还是忍不住在停止讲述以后,心中有所忐忑。
想救宫野明美这件事他的确存有私心,但刚刚出口的话语也证明他绝非只为了私心。
可是现在,他没有立刻听到那道平静淡然的熟悉声音对自己的这些理由有所回应。
降谷零现在就像是个一直考第一的学霸,明明高考时也应该像平日里的测验一样十拿九稳,但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紧张。
惴惴不安等候着最终成绩公布的模样,像极了初次参加课堂小验时的青涩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