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迷蒙着重新睁开眼睛时,入目所及是一片洁白。
他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然悠长的一觉了,以致于他躺在床上足足失神了两三秒钟,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才恍然惊醒。
消毒水味儿……这是在医院?
青年眨了眨眼聚焦视线,尝试着坐起身观察一下自身的处境。
然后他就被隔壁病床上坐着的人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老——老师?”
黑发黑眸的清瘦男人在蓝白条纹病号服外披挂了件黑色西装外套,正靠坐在床头利用便携小桌板处理某些公安文件。
听见学生的声音以后只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诸伏景光刚刚苏醒,此刻思维应该还是比较乱,他也没什么急事需要一口气强塞给青年,便放任诸伏景光愣在隔壁床上,自己慢慢反应一会儿。
诸伏景光确实诧异极了,但属于他昏睡前的记忆很快回笼,也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因为陷入过久沉睡,而变得稍微迟钝的脑袋。
“原来不是幻觉啊……”
猫眼青年庆幸的卸下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自己潜意识提起的戒备与警惕。
——活下来了。
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具体发展历程,他的意识也只截止到自己模模糊糊瘫倒在跑车副驾上……
但眼下老师就在身边,诸伏景光心态异常平静,所有的事都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来。
木云和泉在眼前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闻言莞尔:“原来景光那时候是在心里偷偷想我了吗?”
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被他这样问出来,诸伏景光却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猫眼青年识趣的打算转移话题,然而等他视线再次在木云和泉身上晃过时,却又亲手推翻了自己在一分钟前的想法。
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慢慢来,就比如说——
“木云老师。”
诸伏景光蹙眉端详着身穿病号服的黑发男人。
“我记得您上个月因为摩天轮爆炸案伤重住院,现在应该还不到医生批准出院的时间。”
木云和泉批改文件报告的手依然干脆利落:“嗯。”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微笑起来,柔声道:“老师,我刚清醒可能有点思维混乱——我们现在是在医院是吗?”
木云和泉仍旧头也不抬:“嗯。”
诸伏景光真情实意的松了口气,笑容扩大:“那就好,我还以为这里其实是搜查一课课长的办公室。”
木云和泉笔尖微顿,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写。
诸伏景光继续一脸担忧的诚恳问道:“那老师您昨天是不是还为了救我,带伤私自离院了?”
猫眼青年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在隔壁床上小桌边缘处放着的手机收到了一封新的简讯信息。
木云和泉总算给那支金底黑边的钢笔扣上了盖帽,点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听说我们木云长官刚一彻底退烧,就奋力投身于公安事业了?的简讯。
一边不动声色道:“三天前。”
诸伏景光一愣:“什么?”
木云和泉低着头打字回复,别乱用我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非礼勿视。
嘴上又平静重复解释道:“不是昨天,距离你失去意识已经过去三天了,现在是十二月十一号上午十一点七分。”
诸伏景光有些震惊:“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旋即他就像变戏法似的脸色陡然重归微笑:“所以,您在三天前不遵医嘱私自离开医院了吗?”
木云和泉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这次对面发来的是一个幸灾乐祸的嘲讽颜表情,附文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木云老师,学生长大了不好忽悠了啊。
木云和泉敲字:其实孩子也同样。
风原有闲自己以前也没少被他忽悠,现在却有主见得很,同样不好骗了。
手中信息发送完毕,木云和泉终于抬起头来,静静看向旁边床上跟自己一样穿着宽松病号服的猫眼学生。
“不算私自离开,我的主治医生同意了。”
是啊,因为你跟池医生说“如果不同意我走正门,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离开”。ˉ\\_(ツ)_/ˉ
“而且,”黑发老师理所当然的陈述事实道,“对我来说,那个时候确保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
人命关天,其他的小事都可以靠边站。
是是是——什么都比你那副破败身子骨重要——
诸伏景光本来心里就没硬起来,现在又被直球一击即中,当下连一半那故意装出来的威慑感都维持不住了。
但他并不赞同木云和泉的话,温声郑重纠正道:“老师,您的安危同等重要。”
他甚至想说那是重于自己的。
不过既然话题说到了这里,诸伏景光不可避免的就会关注到另外的问题。
“老师您当时是怎么找到我的,后来有没有碰见组织里的人?”有没有加重伤势?
木云和泉拿着手机朝他晃了晃示意,重新放下时顺便按下一串字键,发送。
看吧,孩子现在已经没有学生会体贴人了。
诸伏景光以为老师是在答复工作方面的消息——毕竟众所周知搜查一课真的很忙。
所以青年也就没怎么在意对方一边和自己聊天一边分神给别人的状态,而是在木云和泉的动作示意中琢磨明白了什么,笃定的确认。
“是我的联络手机。”
诸伏景光得出结论后思索片刻,又蹙起眉头:“但我确定当时是关机状态,手机里也不会存在任何定位装置。”
那是降谷零带给他的通讯工具,绝对不会被友人准许其拥有后患。
“嗯,正常来说是这样。”木云和泉很轻易就理解了他的思路,并且直接掀翻它,“但那块手机是我给零的。”
诸伏景光懵了一下:“是老师?!那怎么、老师你知道Zero——”
木云和泉格外没良心的趁学生短暂失神时,又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
风原有闲:(??_??)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你有发什么吗?
黑发老师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变得空空如也的历史消息栏,轻笑一声没再回复,彻底撂下了手机。
“这间病房很安全,景光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告诉我——虽然不保证全部都能回答,但我相信可以为你驱散大部分谜云。”
木云和泉眉眼微弯:“在问题开始之前,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毕竟我们都有四年时间没见过面了。”
四年没见过面,他却在每一年的秋分那天,都能从警视厅收发室处收到一小坛包装精美的自酿樱花酒。
没有署名,也没留下任何暗示性信息。
但樱花酒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身份认证了。
木云和泉的记忆力非常好,所以也还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曾对猫眼学生随口提起过,有机会想品尝一下对方自己酿造的樱花酒。
如果说只是樱花酒还有可能是巧合,但送礼物的人每次都极尽恪守规模,一年一次只拳头大小的一小坛,摆明了不让木云和泉有机会贪杯。
个人风格隐藏得很好,却又呼之欲出。
黑曜石一样深邃沉静的眼睛深处泛起几分清浅而真实的笑意,黑发黑眸的病人先生打趣似的向诸伏景光自我介绍道:
“木云和泉,目前担任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以及——警察厅警备部警备企划课里理事官一职。也就是,零组负责人降谷零的直属上司。”
“曾卧底黑衣组织六年,代号名为……”
“景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