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多,天幕漆黑,万籁俱寂。
梁屿川没有睡着,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随后又踮起脚轻轻地走出卧室。
一直到他出了卧室,卧室床上的人也没有动一下。
关上门后,他才不再那么束手束脚。
他走到水晶球前,垂眸看了起来。
里面的戒指被流转的细碎荧光包围,在透明的液体中轻轻浮动。
他眼睫轻颤,略微有些出神。
在珠宝店遇到的老婆婆的话此刻重新萦绕耳边。
老婆婆说,如非必要,不要买两次戒指,买两次戒指说明以后会结两次婚,寓意和兆头都不好。
本来喜滋滋给他推荐戒指的老板变了脸色,厉声反驳。
他当时没说什么,却把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
于是最后他什么都没买地离开了珠宝店。
——他打算想办法把戒指从这个水晶球里取出来。
至于怎么取……
梁屿川想了想,上前把水晶球捧起仔细端详。
接着又托举起来,去看底座。
房间里太暗看不清,他就拿到厨房,开了厨房灯看。
可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出能够顺利取出戒指的办法。
因为这个水晶球是树脂做的,封死的。
想要拿里面的东西,除非把水晶球摔开或者用专业工具切开,否则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梁屿川抿了抿唇,眸色沉沉。
不然……
跟夏眠直说?
梁屿川脑子里刚冒出想法,就立刻否定地摇头。
不行,这未免有些太愚蠢了。
兜兜转转搞那么多天,结果就这样让戒指出现在夏眠眼前,未免也太无趣了,一丝惊喜感都没有。
真这样的话,往后余生每次提到戒指,肯定都不免不了要提一下这愚蠢的藏戒指的过程。
梁屿川只是想一想那样的可能,就立刻在心里否决了。
他深吸了口气,垂眸思考。
半晌,他关掉厨房灯,拿起水晶球,把它重新放回了原位。
第二天早上,夏眠起床上班。
有梁屿川在就是好,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也不费劲,一趟就能全都带下楼。
夏眠想起了她那个水晶球,问梁屿川。
梁屿川说已经车上了。
夏眠点点头哦了声,查看今天的工作日志。
边看边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梁屿川:“我可能下午就要走。”
夏眠一顿,转头看向梁屿川:“下午就走?为什么?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梁屿川道:“我妈喊我回去一趟。”
夏眠:“她找你干什么?是有什么事情吗?”
梁屿川摇头:“不知道。”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夏眠有一点担心。
梁屿川语气轻松道:“不会有事的,我这次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正儿八经地去看他们一次,也确实不太合适。”
夏眠:“跟他们见完就直接走?”
梁屿川点点头:“我先去我爸妈那儿,再去我爷爷奶奶那儿,从这两个地方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买的是凌晨的机票。”
夏眠:“凌晨?”
梁屿川看了夏眠一眼,对上她那双疑惑的眼睛,他没忍住的伸手呼噜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忘了啊?我假期只有十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夏眠眨眨眼,怔了片刻才道:“奥对,参加完宴会的第二天我还去上了一天的班,我把这天给忘算了。”
她道,“那这也太赶了,你凌晨过去的话会不会很累?明天去了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补补觉?”
梁屿川道:“没事,稍微少睡一会儿也不影响。”
夏眠道:“你爸妈爷爷奶奶要是住一块就好了,你也就不用跑两个地方了。”
梁屿川笑了一声:“那还是算了,他们住一块估计得打起来,整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比起这我还是宁愿辛苦一点,两头多跑跑。”
没一会儿,就到了医院门口。
这次他们直接开到了地下停车场,因为这么多东西夏眠一个人拿不了,得梁屿川帮忙一起拿上去。
下了车,夏眠从梁屿川手里接过枕头和一个稍微轻一些的手提袋。
两个大行李箱和卷起来的铺盖则由梁屿川拿着。
两人一块儿上了电梯。
在一起这么久,梁屿川还是头一次以夏眠家属的身份出现在医院。
于是一路上都不停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询问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这些人有的是夏眠科室的同事,有的是其他科室的,甚至还有夏眠负责过的病人。
俩人简直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走到一半,夏眠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随口问梁屿川:“我的那个水晶球拿了吗?”
梁屿川道:“拿了,我应该是塞在你行李箱里了,待会你收拾的时候看一下。”
夏眠点点头:“行。”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此时前方忽然走过来一个医生兴奋地冲夏眠打招呼。
“夏医生!”
夏眠看过去,对方是她同科室的同事,她们俩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她问道:“怎么了?”
“昨晚急诊科收了个病人,简直是活得论文素材!他是个镜像人,还患有法洛四联症、三尖瓣闭锁和房缺,关键是你猜猜他现在多少岁?”
夏眠听到这几个病名有些差异地眨了眨眼睛,随后道:“既然你说他是活的论文素材,那我猜……二十多三十岁?”
除了镜像人,其他几个病单独拎出来都是能要命的。
如果不做手术的话百分之六十的概率活不过一岁,就算侥幸长大了,也很难过二十岁的坎。
能不做手术活到二十岁往上,已经是非常稀有的存在了。
没想到她刚说完,对方就一脸兴奋道:“二十九岁!”
夏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得这么多病还能活到二十九岁?”
“是啊!”
对方更加兴奋了,“人体是真的太伟大了,得一个病要死,得一堆病反倒不会死了!你看啊,她右心室发育不良,结果恰好得了三尖瓣闭锁!右心房不能向右心室泵入血液,又恰好她有房缺……”
梁屿川在一旁沉默的听着,然而一个字都听不懂。
反观夏眠,越听越兴奋,眼睛都亮了起来。
本来手里还提着东西呢,现在也放地上了,虽然人还在这儿,但魂显然是已经飘到了那个病人的身上。
“我现在正要过去看呢,你去不去?”梁屿川听见那医生道。
只见夏眠立刻快速点头:“去啊去啊,走走走。”
说完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堆东西要放进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而且梁屿川也还在旁边呢,得把他先安排好。
夏眠道:“你先去,我手头的事情办完了马上就来!”
“好嘞!”
说完,对方才终于看向梁屿川,“这是你老公啊?好好好,挺帅的小伙子,你眼光真不错。那我先过去了啊!”
说完,都不等梁屿川回复就大步走远。
梁屿川:“……”
梁屿川不禁问夏眠:“是很罕见的病吗?”
夏眠也加快了步子,提着东西快步往办公室走:“每一个病都不罕见,但这么多病凑在一起还活到二十九岁就非常非常非常罕见了。”
一进办公室,她直接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也顾不上收拾,看了眼时间,确认时间还来得及,夏眠便急匆匆地换上工作服,戴上头套和口罩。
“东西先这么放着吧,等空了我会收拾。”
又道,“你晚上就直接去赶飞机了是吗?傍晚也不过来接我了?”
梁屿川点点头:“嗯。”
“那好吧,我会想你的。我现在要去忙了,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当心。”
见夏眠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梁屿川有些好笑道:“行,我知道,你赶紧去吧,别忙活半天凑不上热闹。”
夏眠弯着眼笑:“那我过去了啊。”
梁屿川点点头:“去吧。”
夏眠踮起脚,在梁屿川的嘴唇上快速地亲了一口,亲完便往门外大步走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梁屿川摸了摸嘴唇,低声喃喃:“真急,那病人又不会跑……”
说完,他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双手插兜,看向眼前还没来得及拆的行李。
心想,也好。
这样还省得找借口了。
随后他转身下楼。
回到车上,发动引擎。
车窗被全部摇下,阳光照进,放在车后座的水晶球反射出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