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立诚坐不住,拄着拐杖出来了。

    修房子那边他帮不了忙,就到厨房来帮宋思云择菜。

    他往凳子上一坐,“思云啊,把菜都拿过来,我来择菜,我现在也只能干这个了。”

    宋思云赶紧把菜都搬了过来,笑着说,“那二叔就干这个吧,慢慢弄,不着急。”

    两人边干活儿边说话,宋思云切肉,忍不住问道,“二叔,车衡他爹娘对他很差吗?”

    车立诚道,“车衡一次也没有跟你提过?”

    “没有。”宋思云说道,“他从来不说自己家的事,我也没问,这次他还打算偷偷回来,我自己跟过来的。”

    宋思云现在才想到,车衡不把话说明白就走,可能并不是来不及说,而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家里的事。

    对他来说,原生家庭应该是一个伤口,不想把血淋淋的伤展示给别人看。

    也许对车衡来说,她还不是那个让他能够毫无戒备展示自己伤口的人。

    车立诚叹气,“唉,车衡这孩子就是这样,总是不喜欢让别人为他操心,有什么苦都自己受着,等实在瞒不住了再说,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

    宋思云回头问道,“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吗?”

    车立诚摇了摇头,“思云啊,这也算是我自己家里的事,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往外说,不过你已经嫁给了车衡,那也是车家人,也该知道他小时候经历了些什么。”

    宋思云刚好切完一块肉,搬了个凳子坐到车立诚身边,在那里剥蒜。

    “您说。”

    车立诚道,“车衡还有个弟弟叫旺福,以前我大哥大嫂对车衡其实也算过得去,但自从有了旺福,他们就不把车衡当自己的儿子看了。”

    “那时候车衡才三岁,我大嫂就能大冬天让车衡给他弟弟洗尿片,要是洗不干净就不给饭吃。”

    “一年四季不给他做一身衣裳,等长到五岁了,用旺福不用的尿片重新给他缝了一身衣裳穿。”

    “小时候车衡双手双脚全都是冻疮,没有吃过饱饭,村里谁要是说一句不对,他回家还要挨一顿打,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成了现在这个性子,有什么苦都自己闷在心里。”

    说起车衡小时候的事,车立诚只觉得眼眶酸软。

    “因为我爹娘偏心大哥,早早的就分了家,他们家里的事我也不方便管,我就算是心疼车衡,也没有立场说话。”

    “直到后来我看到车衡背上的伤口,皮开肉绽,实在是心疼坏了,我问他这是谁打的,他不说话,背着柴火继续往家走。”

    “那一年我娘子刚刚过世,我也过得浑浑噩噩,便想着帮帮他,去跟我大哥大嫂说想要让他过继,他们知道我想要车衡,开口向我要五十两银子。”

    他苦笑,“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五十两银子来,这事儿便作罢,但从那以后,车衡挨打更厉害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把家里的钱点了点,又向人借了几两银子,凑了快二十两给我大哥,他终于同意让车衡跟着我过日子,只不过那户籍不能变。”

    车立诚笑了笑,“那一年车衡十一岁,他从我大哥家里离开,跟着我过了,就算是这样,还是会偶尔被他爹打一顿,就因为他是当爹的。”

    “春耕秋种,四时八节,他们都会把车衡给找回去,并不是要让他跟着过节,而是家里太忙让他回去干活儿的,对我大哥大嫂来说,车衡就是个不要钱的佣人。”

    “再后来,车衡被你爹救了,他跟我商量想要去完成你爹的遗愿,替他好好照顾你,我同意了,一来是认为车衡性子轴,要是不报恩,他这辈子心里头都无法平静,二来是觉得他离了这里,日子会过得更舒坦一些。”

    “他离开这几年,他爹娘找我问过几次,想打听车衡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我都说不知道,他们才消停了,眼下车衡带着你回来,往家里买了这么些好东西,只怕又要闹起来了。”

    宋思云听得心惊,比起车衡的爹娘,怎么连宋家那一堆奇葩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她好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车衡,明明车衡也是他们的儿子啊。”

    这时候的人普遍重男轻女,车衡要是个姑娘倒还能够理解,可他明明也是个男孩儿,还是老大,不应该更受器重吗?

    车立诚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着这事儿也不算秘密了,宋思云总会知道的。

    他希望车衡过得好,所以想让他们小夫妻两个不要有什么误会。

    于是还是告诉了宋思云。

    “车衡不是我大哥大嫂的儿子,他们成亲好几年,一直没孩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姑娘还夭折了,遇上有人弃养,我大哥便把孩子给抱回来了。”

    “最开始也费心思照顾,谁知道车衡还不到三岁,我大嫂有了身孕,之后生了旺福,从那以后他便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这么一解释,宋思云立马就明白了。

    这不就是那种夫妻俩不孕不育,去抱养了个孩子,结果突然自己又生了个亲生儿子,之后便对抱养的各种看不惯,随意打骂,甚至弃养的案例吗?

    以前经常在网上看到,谁知道让她自己遇上了一个。

    宋思云突然就理解车衡了,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他骨子里就是自卑的,也没有安全感,害怕会被抛弃。

    所以永远都是她来决定事情,他只是一味听从,不仅是因为车衡把她当成恩公的女儿,他的性格也有影响。

    宋思云道,“所以,现在车衡其实还算他们的儿子?”

    车立诚点头,“是啊,户籍始终在那里,所以我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僵了,传出去对车衡也不好,到底是父子。”

    “算什么父子?”宋思云冷哼了声,“这样的人配当爹娘吗?二叔,车衡不应该再认他们。”

    好家伙,虐待了那么多年,车衡十来岁的时候收了人家的银子把人赶出门,现在他长大成人了,想把人要回去让他孝顺。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做梦吧。

    车立诚道,“思云啊,车衡这孩子从小便聪慧,我想着让他考科举,家里闹得不好看,他以后仕途也不顺,你说这是不是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