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玖因为是趴着的，他故意将头扭到另一侧温白芷看不到的地方。
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疼痛。
但他无法忍受会看到温白芷眼里的心疼。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虽然他本来就没用。
麻沸散只能减轻一部分的疼痛，刀子刺到皮肤里，再从内往外挖的时候，每一寸的力气与疼痛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司玖不出意外的疼出了一身汗。
他的双手放在头两侧紧紧握成拳头，看上去都像是要捏红捏涨了。
同样这样做的还有温白芷。
她的指甲扎进她的手心里，她也不觉得疼。
她只看着司玖的伤口。
她要亲眼看着司玖受的这些伤，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找齐晏桉报仇。
之前因为闻父的叮嘱，她三年前放过了齐晏桉。
但现在的她所在意的只有司玖一人，她不会再轻易放过齐晏桉了。
如果她能回到京都，她一定要亲手剑指齐晏桉，新仇旧恨一起找他报了。
容恒下手又快又稳，不出一会儿，司玖伤口上化脓的部分就已经都被他挖下来了。
司玖身上的汗疼的出了一层又一层。
温白芷已经不是守在后面了，她是已经坐在司玖头旁边，不停的用帕子给他擦汗，顺便塞了个帕子到司玖嘴里。
“咬着这个子衿，不要再咬你的嘴里的肉了。”
她很了解司玖，他擅长忍受，但他明明可以有更多方法可以转移注意力的。
司玖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可能这得益于他之前经常让容恒帮他祛疤的原因。
只是最后洒药粉的时候司玖没忍住还是叫了出来。
但他就像是孱弱的小猫咪那般，就算是叫出的声音也是很小的。
小到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但温白芷听到了。
她心疼的将司玖的头挪到自己腿上：“子衿，快好了，再坚持一下。”
可当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在司玖面前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了。
每次都是和他说快好了，再坚持一下。
但是每次司玖还是要承受同样的痛苦。
几乎是源源不断的痛苦汇聚在司玖身上。
如果她是司玖，她恐怕都撑不下去。
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吃得苦中苦。
在她的想法中，如果你能吃苦，那你就会一直吃苦。
但司玖却用他越来越瘦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一声不吭的挺了过去。
温白芷吸吸鼻子，试图将涌上的泪意吸回去。
她现在不能哭，不然就会让司玖分心。
最后一步就是包扎了。
容恒在包扎之前说道：“这次挖去的范围比较大，包扎的面也比较大，我会绑的紧一些，可能会有些不适，但忍三天，等三天后换药的时候我会再绑松一些。”
司玖此时早已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是温白芷让容恒继续包扎的。
都到了这一步了，也不差这些了。
容恒边绑边解释道：“我只是将表面那层剐了下来，所幸里面并没有伤到，就能保留下来，但即使这样，后续还是要小心，尤其是到下次换药的时候，也就是三天之后，这几天，这个腿一定不能再用力了，也给点时间它将新肉长出来。”
这些医嘱司玖与温白芷都知道。
终于，包扎也包扎好了。
容恒如释重负的直起身子：“好了，这几日你最好就这样趴着睡，不能压到伤处，另外就是，这几日你要做好会一直发烧的准备，之前生机丸的反噬作用其实还没消失，这些都需要注意。”
说到这里容恒也说不下去了。
司玖现在身上几乎都是问题。
他方才还说十五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司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甚至他的体质还没有十五好。
“罢了，我之后会再多开点药给你服下，总之这一步是过去了。”
容恒自己也没发现，他现在其实已经是越来越违背自己一开始的时候，他师傅教导他的，千万不能对自己的病人产生除了治病之外的感情。
任何感情都不能产生。
一旦医者的情绪被病人的病情牵着走，那对他们双方都不是好事。
可人心都是肉做的，产生感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容恒离开的时候说：“一个时辰之后我会让平安来送药过来。”
说罢他就离开去煎药了。
司玖这会儿正虚弱的趴在温白芷腿上，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温白芷也没有讲话。
因为她知道，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假的。
她说不出来没事了这么假的话来。
她宁愿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司玖，让他可以放心的靠着她，依赖她。
二人就这样保持着默契，无声的让司玖慢慢的从之前的剧痛中缓解过来。
而对于司玖而言，其实只要温白芷在自己跟前就好。
那他就会觉得所有的虚弱都是可以放心展示出来的。
就这样，二人安静的度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平安在外面敲门：“督公，夫人，容大夫吩咐熬的药送来了。”
温白芷先是摸摸司玖的头：“子衿，平安送药来了，我喊他进来好吗？”
她在征求他的同意。
毕竟司玖好歹也是个领导，该有的面子还是要在下属面前给足的。
司玖摸到她的手，晃了晃她的手指。
温白芷知道，这是他同意平安进来的意思。
“进来吧。”她对着门的方向说道。
平安这才推门进来。
温白芷说道：“麻烦你拿个凳子过来，再将药放在上面就可以了。”
平安都一一照做：“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夫人？”
温白芷说道：“暂时没有了，麻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出发呢。”
平安行了个礼后便退下了。
温白芷望着那药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光是闻到药的味道她都觉得很苦。
还好司玖没有味觉，不然就他这个弱身子，这么多苦药吃进去，味觉好的都能被吃成不好。
“子衿，我们等药再凉一些就喝药好吗。”她像哄孩子一样问道。
司玖其实最不怕喝药的人，这会儿却莫名的矫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