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宽和马高腿,所有的智慧聪明和流氓本事,只限于在村里邻居面前,出了刘庄村就不灵光。别看平时在村里邻居面前猴精,在外面是十足的缺心眼。他知道解家有钱,却不知道解家的钱怎么来的,更不知道解家的人后台有多硬。他把解蕊凝抬回兰封县城,让解家送粮食赎人,发一笔小财,得到皇军夸赞。想不到他这愚蠢的行动,把兰封县多年的江湖规矩秩序打乱了,搅浑了。公开抬解家小姐,这是连胡萝头都不敢想的事儿,他却干了,坏规矩最能引起民怨公愤,也把当地的几路英雄好汉恶心坏了。要知道,解家人多年与几路好汉和平相处,得益于解家会做人,会来事儿,从不亏待这些人。现在动了解家人,岂不是与所有人为敌。
解蕊凝当了侯宽的肉票,刘汉山很快知道了,骑上马旋风般跑到解庄。他和张德祥、胡萝头几乎同时走进解家大院,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名人。大家目标一致,很快达成协议:凡是手下有兵有武器的人,各自带兵攻打兰封县城,救出解蕊凝。
解飞龙说,他二弟解飞豹带着二百名警察在回兰封县的路上。三家兵力合在一起有五六百人,今晚悄悄进城,拿下兰封县监狱,救出解蕊凝。
胡萝头一点不吹牛,他的部下都是本地人,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做,在本地攻城拔寨如履平地,可不像国民党正规军那么大的架势,那么笨的战术。
张德祥说,八路军兰封县游击大队已经整装待命,随时听从解东家的招呼。
刘汉山道:“解叔,杀鸡焉用牛刀。攻城拔寨不是好办法,枪炮一响,兰封县就要很多无辜的人殒命。我有个建议,让我去找侯宽谈判,先礼后兵,让侯宽尽早放人。侯宽是我们前刘庄人,亲不亲,一个村。他敢绑蕊凝,我有办法收拾他。”
解飞龙也不想把动静搞得很大,怕刀枪相见,伤及无辜。解飞龙更担心关系闹僵吃不下,侯宽来了斜劲儿,硬着头皮不干。这种人最怕伤来面子,暗地生出歹意伤害女儿。他同意了刘汉山的建议,先由他出面去见侯宽,把人救出来万事大吉,救不出来再动刀枪,攻城拔寨。
刘汉山单枪匹马走进二鬼子驻地,侯宽和周伟进、何元香几个人打麻将,何元香和两个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共处,一点也不难为情。看到刘汉山进来,倒是手脚紧张,说话磕巴,不知如何是好了。
“宽哥,我找你有点事儿。”刘汉山给几位打过招呼后,直奔主题。
侯宽很有做派地说:“啥屁事儿,这么晚过来。没看到我正和周司令打牌。”
“侯三,给你脸了不是?刘大哥大老远过来找你,你端什么臭架子。”何元香骂道。
周伟强何等聪明,波澜不惊地对侯宽道:“老侯,快去招呼一声吧,看看人有啥事儿,一会儿再玩牌也不耽搁事儿。”
侯宽回到中队部,他的手下看到刘汉山来了,以为是解家派人来送赎金,三三两两地过来,对侯宽谄媚微笑。侯宽很受用,特别是在刘汉山面前,胸脯挺得更高,南瓜头不停地扬起,细黑的脖子努力从军装领口里一屈一伸,王八缩脖似的。
“刘汉山,你深更半夜的上门,催命似的,啥屌事儿?”侯宽一边卸掉身上的武装带,一边发泄不满。
“宽哥,解家大小姐的事儿,现在解庄炸窝了。解家老二解飞豹听说你抬了解蕊凝,带着200个警察,拉着两门大炮,五挺机关枪,正从汴梁开拔。胡萝头、八路的张司令都去了解庄,他们都是谢飞虎的把兄弟,过命的交情。你不放人,估计要刀兵相见,血溅兰封了。”
侯宽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心里打鼓一样,摁耐不住狂跳的鼓点。他半信半疑的问:“不会吧,汉山弟。我吓唬吓唬解老财,让他弄点粮食送来,我好交差,他也有台阶下。这是干啥,又是大炮又是机枪,弄得整个兰封县都要翻天了。”
刘汉山看侯宽害怕了,又加上一把火:“宽哥,你得罪了解家,就是得罪了兰封县所有官家、老抬和头面人物,成为兰封县的公敌。不要说队伍大炮轰你,炸弹炸你,就是这些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你,你八辈的子孙都抬不起头来,赶快让解蕊凝回家。”
侯宽好像明白这是刘汉山的诈降计,有点不甘心。“回家?我弄这么大动静,打不住狐狸弄身骚,白忙活。不行,解家不送粮食过来,我找皇军,让日本人派大军过来。日本兵你该知道,都是站坟头上开枪不要命的主,人家还有飞机大炮坦克车,还能怕你们这几个警察老抬土八路。在日本人面前,他们都是小毛贼,翻不起多大的浪。”侯宽心里害怕,嘴上不饶人。
“宽哥,我们刘庄村到解庄也就七八里路,这都是三里五村的亲戚邻居,为这事儿搬日本人和大家干,大动干戈翻脸生气划不来。再说,以后你侯家人还出门混入办事儿不,小心被人砸闷砖打闷棍送了小命,老抬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得罪他们如同得罪阎王爷。他们得厉害你比我清楚,前红楼的你表哥付二憨,你没少吃他的亏吧?”
侯宽知道刘汉山说情也不会这么简单,肯定后面有人撑腰做主,得罪他就是得罪他身后那些人。俗话说就坡下驴,趁刘汉山前来说情,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人放了。不过,放了谢蕊凝,不能放过刘汉山,我得找个借口敲诈他一笔钱。
侯宽决定放人,他自己不敢做主,便找周司令。周司令也怕挨骂,决定请示日本人。只要日本人说放人,周司令屁也不敢放。
当他们三个人找到原田志乃,这个日本小白脸立马变成红脸关公:“不,绝对不能放。你们中国人说话不算,不讲信用,没有契约精神。让他们先把粮食送过来,人才能回家。”
侯宽把这事儿做成了夹生饭,弄得里外不是人。日本人不放人,他没法和刘汉山交差。他私下放人,万一刘汉山不给粮食,日本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侯宽不会承担这种责任,他不是承担责任的人。侯宽脑瓜转得很快,很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要想这事儿不留后患,必须把日本人和刘汉山的嘴都堵上,让他们互相为敌,自己就可以金蝉脱壳。
他对原田志乃说:“太君,不放人不行。有个刘汉山,力气大,武功好,不放人他就要杀了太君。”
原田志乃也是一肚子邪气,听说刘汉山武功好,还想杀日本人,气急败坏地喊:“刘汉山难道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不成,我要会会他,看他的功夫如何?”
刘汉山走进院落,原田心里抽搐一下。刘汉山比他高出半头,虎背熊腰。原田志乃很快稳定了情绪,他眼里看不起中国人,认为中国人都是烟鬼病夫,虚弱不堪,哪一个也不是日军的对手。
听侯宽说刘汉山很厉害,他上下打量刘汉山,心里估计,这人身材不错,也可能有些力气,但是,他和我这个打日本国的士兵相比,赢我的胜算不大。原田志乃想枪打出头鸟,打败刘汉山,给那些二鬼子立个标杆,从心理上击败中国人,让他们内心惧怕,口服心服。
刘汉山本来对眼前这个儒雅的青年男人没有太大的反感,毕竟年龄差不多,外形也看不出日本与中国人,只是那身屎黄色的军装,顿时让这个日本男人从儒雅变成装腔作势,让人心里极度不舒服。
“嘿,年轻人,是不是心里不服气?”刘汉山可不想在日本人面前孙子,拍马屁,前倨后恭做顺民,不卑不亢地和原田志乃搭话。
原田志乃已经习惯了中国人在他面前的谦恭自卑,听到刘汉山几句硬邦邦的话语,顿时感到受了极大的羞辱,原田成了爆米花的焖锅,嘴里不断吐气,一肚子气儿必须发泄。他嘿了一声:“你这个人,大大的坏了,我要让你口服心服,拜倒在大日军的脚下。”
原田志乃脱去军装,嘴里杀猪般恶叫着,光着膀子扑上刘汉山。日本人原来的儒雅顿时烟消云散,看来,这两面人不光中国有,世界哪个国家都有。
刘汉山真没有把眼前这个原田志乃看在眼里。看这个日本小白脸的皮肤和身材,应该算是日军中难得的优良品种,要是打坏了,倒是可惜了。刘汉山生出几分怜惜,心里决定点到为止,不给他下狠手,让他破相伤残。
刘汉山还真小瞧了原田志乃。看到原田志乃扑来,刘汉山身子一拧,巧妙躲过。原田志乃迅疾回身,一个飞踹,蹬在刘汉山的大腿上。原田志乃很有力气,刘汉山疼地倒抽一口凉气。这一脚,要是一般人,就可能腿断骨头折,不死也丢命。
日本关东军都是精英,久经沙场,实战经验丰富,能够抓住所有稍纵即逝的战机。刘汉山一躲,原田就来到刘汉山身后,他身材灵活,转身站在刘汉山的后面。他想从后面来个锁颈,可是刘汉山显然身高力大,难以制服。原田马上变换战术,又是一记狠脚,重重踢在刘汉山右腿我。
这一脚踢得稳准狠,一般人会被踢得狗啃泥。刘汉山不是一般人,对于侯宽常用的这种招数,心里有底。他感到原田在他身后有动作,便左腿挺直,右腿九十度弯曲,借力来个野马后弹,硬碰硬迎接原田志乃的脚,正好踢在原田踢来的小腿肚上,原田一屁股重重蹲坐在地上。
原田志乃一个翻滚鱼跃而起,又扑上来一把卡住刘汉山的脖子,想一招制服。刘汉山伸出巴掌抓住原田的右手,撅玉米棒子一样,把原田的胳膊拧成麻花,顺势一脚踢开。原田志乃咧咧扯扯滚在一边。在旁边看热闹的另外两个日本兵,本来以为刘汉山不敢动手,原田会轻易获胜,没想到原田这样狼狈地被打败。嘴里吼叫着一起扑来。刘汉山左推右挡,三两下就把两人打翻在地。两人顺手操起旁边的三八大盖,按上刺刀团团围住了刘汉山。
刘汉山两手空空,心里有点害怕。他脱下上衣,拧成麻花状,算是自己防身的武器。“今天老子和你们拼个高低死活,让你们知道我中国男人的骨气,知道我刘汉山的厉害。”
侯宽在旁边站着,他满以为刘汉山不是日本人的对手,或者刘汉山不敢和日本人动手,让日本人收拾一下刘汉山给自己出口恶气,没想到刘汉山二杆子劲儿挺足,真和日本人抓扯起来,不占下风。当日本人端起枪来,眼看要出人命,他有点害怕了。日本人真要枪挑了刘汉山,自己恶气倒是出了,以后别回刘庄了,刘家人会生吃了他。侯宽急忙拉住原田:“太君,粮食。”
原田志乃站住了,看侯宽的脸成了猪肝。日本人骨子里有一种文化,只臣服强者,欺凌弱者。刘汉山敢于和日本人较劲儿,原田志乃心里非常佩服。他叫停自己的战友收回枪支,对刘汉山说:“刘,你的大大的厉害,我们做朋友?”
刘汉山还没有转过弯来,对日本人心里一肚子气。“说好的单挑,说好的一对三,别操家伙,真他妈的不仁务。”对于原田抛来的眉眼,刘汉山不接。
“我和日本人没法交朋友,你们说了不算,不讲信用,没有契约精神。”他把刚才原田骂中国人的话原样怼回。
原田志乃只好苦笑,不住点头。而后对侯宽吼道:“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