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大水的那年,张大妮才十一岁。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对于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年幼的张大妮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她不知道那是因为黄河决堤导致的,也无法理解这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
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对世界的认知非常有限。她好奇地问过父母:“为什么会发大水呢?”而得到的回答或许是简单而模糊的解释,更不会想到这事儿是蒋总裁故意扒开的花园口大堤。至于大水究竟发生在哪一年哪一月,她更是无从知晓。
如今回忆起那段往事,张大妮只能用“发大水那年”来形容。岁月已经模糊了具体的时间节点,但那场大水带给她的记忆却深深地烙印在心中。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张大妮一家经历了无数的艰辛与困苦。然而,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性格,让他们懂得珍惜生活中的每一点温暖和希望。
深夜时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张大妮的房间,她从沉睡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总感觉腹中有些不适,于是决定起身上茅房。当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床前的河水已经水位高涨,湍急的河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脚脖。
张大妮心头一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呼唤起母亲。她焦急地向四十多岁的吴春花报告:“娘,发大水了,咱们屋里已经进了很多水。”她希望母亲能尽快清醒过来,一起应对眼前的突发状况。
深夜的睡意正浓,吴春花显然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醒来。她对女儿的话表示不满,忍不住责怪道:“又没下雨,哪来的大水。大妮子你发癔症吧,是不是尿床了?”吴春花认为女儿只是在胡言乱语,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正在逼近。
张大妮深知事态的严重性,她焦急地希望能尽快得到母亲的重视,以便采取应对措施,避免更大的损失。
张大妮在水里跺了几脚,向浅水区跑进一条大鱼,哗啦作响。吴春花马上起床,屋里半袋杂面泡成了面糊。
张大妮的父亲张滴答,弟兄八个,只有他从上辈人身上继承了哮喘病,手无缚鸡之力。别人家男人身体好的,粮食入库,放在屋内房梁的架子上,防潮又防鼠。张滴答没力气,只好把粮食米面堆在墙角。这次发大水,别人家很少受损,张家第二天断顿。
张大妮凝视着墙角那已被水浸透的面袋,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这次洪水的侵袭,无疑是对她家庭的一次沉重打击,更是对她们生存能力的严峻考验。然而,她并未就此屈服,深知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挽救这个家于危难之中。
她毅然转身,目光坚定地望向吴春花:“妈,我们赶紧收拾,把吃的喝的保管好,然后再收拾衣服被子。”
吴春花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中也涌起了一股力量。她点了点头,坚定地说:“大妮,你说得对。你爹身体不好,我们得靠我们自己。”
母女俩迅速行动起来,首先将那些被水浸湿的面袋移至屋外,晾晒在炽热的阳光下。尽管损失了一部分粮食,但至少还能留下一些。紧接着,她们开始清理屋内的积水,将家具和衣物移至高处,以防再次被水浸泡。
张大妮突然心生一计。她疾步跑向村口,找到了村长,向他详述了张家的情况,并恳请他帮忙联系村里的青壮年,共同协助修缮房屋。村长听后,对张家的遭遇深感同情,立即组织村民们前来相助。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张家的房屋很快就被修缮得焕然一新。虽然房屋略显陈旧,但已足以遮风挡雨。与此同时,张大妮也利用这段时间,虚心向村里的老人们请教耐旱作物的种植方法,以期在来年能有个好收成。
这次肆虐的大水,是蒋总裁在抗日战争的特殊时期,借鉴了历史上关公水淹七军的战法,为了阻挡日军的进攻,毅然决然地从花园口扒开了黄河大堤。于是,浑浊的黄河之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西边一路沿着颖河狂泻至淮河,东边一路顺着涡河直奔安徽怀远,最终汇入淮河。黄、淮两大河流合并之后,如同一条巨龙,涌入了宽广的洪泽湖。顿时,淮河、洪泽湖沿岸地区变成了一片泽国,到处是波涛汹涌,水位肆虐。
这次可怕的洪灾,波及到了中南、安徽、江苏三个省份的共计44个县市,受灾面积高达平方公里,受灾人口更是突破了1000万大关。在洪水的冲击下,140万间民房被冲毁,近2000万亩耕地被淹没。黄水肆虐之处,房屋倒塌,饥民遍野,惨不忍睹。这次洪灾,使得豫、皖、苏三省共有390万人被迫离开家园,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大水从仪封黄河故道以南汹涌东下,急流翻滚,浪头滔天,势不可挡。它顺势冲刷,经过了尉氏、太康,最终进入了河东安徽。位于仪封北面的前刘庄,没有经历过大浪淘沙的洗礼,此时也是溢水漫灌,村内外大坑小坑都是水,南河北渠横流。麦地里可以捕鱼,公路上可以捕鱼,至于有没有人因此被淹死,已经没有人记得清楚,但饿死人却是时常听说的事情。兰封县几个月来路上没有干地,出门一身水,回家两脚泥。地里的庄稼无法收割,做生意也无法走路,所有的家当都泡坏了,人们只能坐在家里,等待着饥饿的降临。
这是一场灾难,是一场人类与自然抗争的历史见证。在这场灾难中,人类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也看到了自然的力量。然而,人类从未放弃,他们在灾难中挣扎,他们在灾难中抗争,他们坚信,只要他们坚持下去,灾难终将过去,他们终将战胜自然。
第二天一大早,张大妮端着馍篮要饭。家里弟妹饿着肚子哭闹,大爷张滴答卧在床上,吴春花照顾老的,看着小的,其实他们是找借口,不好意思和乡邻伸手要饭。王庄到刘庄不到两公里,第一站就到刘家。
刘汉山和刘麦囤正从院子里往外泼积水。刘家住在岗子上,原来是老黄河大堤,比村里大街高出三尺,很难存水。这次院子里也进了水,待院外水一落,他们把一些积水舀到院外。
刘汉山一大早拉开院墙大门,看到一个胖乎乎白生生的小丫头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对刘汉山嘀咕:“叔,我肚子饿,给我找口吃的。”
我爷看到胖乎乎肉嘟嘟白净嫩生的张大妮,心里格外喜欢。没有一丝犹豫,对刘麦囤说:“去厨房给妹妹拿俩馍。”
刘麦囤拿来两花卷,如相国寺城墙上砖缝红白相间,纤细工整。外面白纸一样的一层白面,里面是猪血一样黑红的高粱面,上面两道白面勾缝。张大妮如获至宝,她家一年也吃不上两次花卷,对于她来说,每天有高粱面玉米面锅饼吃,已是过年开荤解馋。
“叔,俺家里还有爹娘,弟弟妹妹,两个不够吃,再给我拿俩吧。”
刘汉山被张大妮的执着和大胆逗笑了,从心底里喜欢这个胖胖的小丫头:“回去和你爹妈商量,你给我当闺女,我让我儿子给你家送大米白面。”
张大妮说:“不用商量,我妈肯定同意,我也愿意给你当闺女。”
刘麦囤在那个年纪大约是十三四岁左右,正处于一个充满活力和好奇心的时期,正是那种会上树掏鸟蛋,会在房梁间穿梭捕捉那些狡猾的老鼠,甚至看到一团牛粪也会想尽办法用鞭炮将其炸开的年纪。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即使是狗也会觉得他们有些烦人。他看到张大妮总是不满足,总是想要更多,便想要占她一点便宜。
假如你能够成功地转变为我的大爷的女儿,那自然也等同于你成为了我的妹妹,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必要再亲自送你回家了。而如果你能够成为我的媳妇,那么我才会心甘情愿地送你回去。刘麦囤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说道。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亲昵和戏谑的意味。
对于刘麦囤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张大妮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此刻的她,心中所想唯有将米面平安带回家,让她的弟弟和妹妹们能够吃得饱饱的。她那双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刘麦囤,似乎在考量着他的提议,而她竟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他的条件。
刘汉山从屋内取出了十多斤的白面和高粱面,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袋子。他转头对刘麦囤说:“作为一个大男人,说出的话就如同吐出的唾沫一样,必须坚定如铁,言出必行。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她,那么你去送她便是。”他的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信任。
刘麦囤高兴地去了。从此,他开始为老丈人打工,卖力地送了二十多年的粮食米面,直到张滴答吴春花去世,他的小姨子和小舅子都成家立业。小舅子张永简对这笔人情债心存感激,但是到了儿女这一代,他们只是把这当作一个笑话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