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园大门口,四位少年分两队。
安然命令肖百万把许多带回酒店静养。
肖百万胆大包天,竟敢询问安然的去向。
安然没义务回答,只说他和陆千川还有地方要去,有事情要办,晚上再回来。
两度掉水里的水美人陆千川挠破头皮也想不出安然对有提过什么事情要办。思来想去,他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安然?你莫非要和我去民政局结婚登记?可以异地登记?我俩可以登记?”
安然对陆千川这种不看场合的跑火车颇为不悦,他周围杀气腾升,陆千川识时务,表示自己现在就是做一只安安静静的美公狗,保证不说话。
许多和肖百万见安助理大人如此气势,也不敢狡辩,赶紧搭上一辆计程车,发誓现在就回酒店,立刻滚蛋,不打搅你俩的二人世界。
计程车先向东,再向北,目标是奥体公园北边儿的酒店。
帝都的交通状况不敢恭维,一路上堵堵停停,慢得跟蜗牛似的,偶尔碰上封路,还得绕行。
颐园往北没过多远,许多被窗外什么景物给吸引,脑袋几乎伸出窗外盯着看,随着计程车的驶过,他还回头从后车窗投去不舍的目光。
肖百万:“许多,你瞅啥呢?”
许多敷衍,重新坐好:“没什么。”
肖百万:“我是蠢蛋,不是瞎子,你那眼神儿,都飞出车子外边儿去了,到底在看啥?”
许多没说话,这种沉默与他的气质不符。
肖百万把歪过脑袋,怼到许多眼前:“咋的啦?是不是看到窗外美女,让你想起你初恋白月光?不对呀,你的眼里只有篮球,明明作为篮球队长,有优先择偶权,也没见你在学校招蜂引蝶,就连助理都招男的,也会有初恋?”
这回还真被愚蠢的学渣给说中了。许多面对肖百万贴脸的大头贴,稍微后仰了一丢丢身子:“白月光吗?算是吧,但,不是人。”
肖百万猥琐眯眼睛:“许多~~看不出来,你也很会玩嘛。”
许多:“是一所学校。”
肖百万脑子转不过来:“学校?学校怎么个漕法?”
许多尴尬,嘴角抽搐:“有没有可能,我是想上那所学校。”
肖百万的脑子是没救了:“上和漕有区别?用词更文雅一点儿?”
许多开始怀疑,陆千川满口跑火车是不是被肖百万给带坏的。
肖百万至少花了3分钟,才恍然大悟:“哦~~~~上学校,是那个上,不是那个上!”
许多感慨,安然真乃神人,能把这家伙的学习成绩辅导得跳出全年级倒数100名,真牛逼。
肖百万:“哪所大学,让你想上它呀?”
许多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还是如实回答:“帝都体育大学。”
肖百万打了个响指,吩咐司机:“师傅,掉头,帝都体育大学。”
许多乍慌:“你要干嘛?”
肖百万:“去看看你的白月光啊。”
许多一阵沉默,低声说:“看了又如何,反正又考不上。”
肖百万大愚若智:“看看又如何,反正又不少块肉。”
许多有些抗拒,但拗不过肖百万。他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少给肖百万解释一句,又不会少块肉,即便肖百万说得对,去看一眼同样不会少块肉。
5分钟后,
许多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表情站在帝都体育大学门口的,他甚而不清楚自己眼前见到的是什么,是校门上的那几个镶金大字?是成排的绿荫?是远处隐约可见的教学楼?还是进进出出一张张青春的容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么。以他的实力,这所学校注定与他无关,只会徒增自卑和伤感。
被丢弃已久,塞在脑海角落里所谓梦想的东西,垂死挣扎,挣扎以后又放弃。因为到了即将成年的年纪,少年终于明白一个残酷的道理:跳一跳能够实现的,才叫梦想,遥不可及的,那叫奢望。追逐梦想的人值得敬佩,抓着奢望不放的人,作死活该。
“请问,可以入校参观吗?”就在许多发呆时,肖百万跑到保安亭和校门口的保安询问起来。
“预约?扫这个二维码?好的好的,谢谢!”肖百万拿着手机笑盈盈回到许多身边,“露cky!今天还有预约参观名额。走走走,我们进去。”肖百万拖拽许多。
许多由于害怕,心跳得厉害。他害怕踏进这座校门,里面的每一块地砖都是滚烫的,灼烧他卑微的灵魂。
肖百万的词汇量极为有限,他只会那句:“走嘛,来都来了,进去又不少块肉。”
许多还是犹豫。
肖百万一本正经教训:“是男人,就不能只在外边儿蹭蹭,得果断进去!”
不咋好笑的颜色笑话,从肖百万的嘴里说出来,许多倒是乐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他卸下了抵触的力气,让肖百万抓住机会,拉进了校门闸机。这是许多此生踏入帝都体育大学唯一的一回。就如他对自己的评价那般,无论他怎么奋力跳起来,以他的实力都远远够不到这所顶尖学府的门槛。
……
在帝都另一所顶级学府的大门前,还有两位少年,仰头瞻仰着浓郁古风的校门牌匾。
陆千川满脑袋问号,满眼安然:“你专程带我来清北大学门口打卡?”
安然的目光一直落在金字牌匾上,久久不曾移开。
陆千川:“这是你高考的目标?”
安然吐出两个字:“90分。”
陆千川:“哈?”
安然的目光移向陆千川:“高三的时候,你如果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其他科目几乎接近满分,那你的语文只需要考90分,就能踏进这里。”
陆千川收起嬉皮笑脸:“什么意思?”
安然:“你是天赋型,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甚至我都没见过你做习题。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我的成绩是用茫茫无尽的题海战术换的。我的数学……即使我用题海战术也拯救不了。但你的语文不一样,我有信心,只要你听我安排,按照我的节奏,就这么一科,不停做卷子,绝对能把分数给堆起来。”
陆千川表情凝固,还是那四个字:“什么意思?”
安然凝视着凝固的陆千川:“只要你愿意,就一定可以读清北,我敢担保,也愿意帮你。”
陆千川心头有种很复杂的喜悦,这种喜悦带着夙愿得偿的兴奋感,也揣着必然埋伏着的阴霾。他小心谨慎问了一句:“那你呢?”
安然很确定:“我考不上。数学是所有学科里最检测智商的一门,也是最不能用堆做题来提升的一门,我天资有限,就算再勤奋,也够不到国内学府的。”
陆千川:“你想读这里吗?”
安然再次望向牌匾:“应该,想吧,谁知道呢,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5个字,对陆千川的打击威力难以估量。安然知道把这话说出口,会让陆千川一次又一次遭受自责的折磨,但他不愿也不允许自己欺骗对方,该说的,还是得说。
安然:“也许,我曾经也有过考上清北的梦想,然而,我放弃了,放弃的不是梦想,而是执念。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明白一个残酷的道理:跳一跳能够实现的,才叫梦想,遥不可及的,那叫奢望。追逐梦想的人值得敬佩,抓着奢望不放的人,作死活该。”
陆千川阴沉地问:“安然,你不是失去记忆了么?”
安然自嘲地笑:“是的,正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此时此刻,那份奢望才再度涌现。我才再一次认清事实。也搞懂了,为什么在开学时,我对市级优秀学生那么在意(当时他还没被篮球砸到脑袋)。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拿到学校保送或者自主招生的名额。市级荣誉,是非常难得的加分项,我不能放过。”
陆千川:“保送?去哪儿?”
安然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学业规划了。没关系,现在再慢慢考虑,也来得及。”
安然神色坚定:“陆千川,你可以的。你的实力在我之上,等着瞧吧,越是靠近高考,你的优势就越能体现。这所大学,你可以作为努力的目标。”
陆千川非常的疑惑,准确来讲,他内心最深处知道原因,但他只能疑惑:“为什么突然给我说这这些,突然带我来这里?”
“突然?这个词儿用得好,很贴切。”安然温和又释然地淡淡微笑,这种笑容,对于冰冰冷冷的他,已经很难得,而99%的难得表情,所展示的对象,都只有陆千川一人而已。
安然吸了口气,悠悠道:“我只是很突然地想陆千川如果能读清北,一定很不错。我只是突然很想你能考上……仅此而已。”
“安然,我也突~然~发现你好讨厌哟。”陆千川说的是实话。他觉得安然很讨厌。安然对同桌那份近似于透明的坦率,让陆千川无比的沉重和讨厌。就好像被洗脑了一样,狗子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躺在砧板上期待着被宰割。他被人宠溺、被人纵容、被人关心、被人惦记、被人诚实以待、被人不掺杂质的祝福、被人发自灵魂的欣赏、被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捧在手心里。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懂。除了父母世界上极可能只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待自己了,而且被自己遇到,这个人是谁,他也懂。
好讨厌,为什么会这样讨厌?如果可以,你能对我更坏一点儿,更虚伪一点儿,更有城府一点儿不?在你身边,我好像快窒息了。——陆千川感到自己已经溺水在甜美的死亡旋涡当中。
安然还在畅想:“你如果在清北读书,有一天,我来看望你的时候,你可以带我逛逛校园,介绍里面的风景人文,告诉我里边儿的有趣故事,应该,会非常有意思。”
陆千川:“你料定自己考不上,所以希望我替你实现你的梦想么?”
安然切换回一贯的高傲冷笑:“我为什么要你来实现我的梦想?我只是,我只是......”他骤然间笑不出来了。
“只是,这就是你的梦想,对不对?”陆千川一语道破。
“我能够考上最好的大学,就是你的梦想,对不对。”陆千川不懂得适可而止。
“我可以这样理解么?你的梦想里,有我,你的梦想......之一,就是我能够得到最好的,我能够过得幸福?”陆千川在话里加了个之一,就已经算是对安然最大的放过。
不要和太聪明的人处对象,恋爱体验会很糟糕的。——这是安然一刹那间总结的真理。
“是的。”这是安然不需要花一瞬间,就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对眼前人,无须遮掩。
陆千川的心脏快停掉了。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呼吸,在原地转了两圈。
对吧,很讨厌对吧。太讨厌了,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呢。
陆千川转了两圈,问安然:“你是想保送,想走自主招生那条线对吧?”
安然点头。
陆千川:“你……顶级学府是不可能了,但常规的985/211没问题,对不对?”
安然点头。
陆千川做了个此生非常非常重要的决定:“OK,你没有记忆,所以肯定没想好目标学校,想好了以后,再告诉我。”
安然不语,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或者以后高中生活的某一天,当他俩谈及这个话题时,陆千川做出的决定,都只可能是这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结果。
安然:“我......不走保送这条路的话,也能考上帝都的大学,所以你......”
话没说完,并非安然欲言又止,而是陆千川打住了对方。
“别!安然!就按你的想法做。你自己都承认了,我实力在你之上,有的事情,我负责迁就。”这一刻的陆千川,攻范儿十足。
“以后再聊。”安然试图搁置争议。
“不需要,就这么定了。”陆千川傲得不行。
“安然。”陆千川站正。
“嗯?”安然知道对方决定要把那句话讲出来,他阻止不了。
“我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陆千川领悟到对付坦诚的最好方法就是比对方更坦诚。
“好。”按自己本心去回答,按自己的本心去做事,这才是安然的处世之道。
——剧透小剧场——
陆千川是善良的,而不是怂。虽然本文骂他怂蛋无数次,然而并不是。他给了安然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就是他最质朴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