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有旨,自下月初一,每日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早朝,罢朝后在宣政殿议事。”
狡兔三窟,李隆基这个大唐天子亦有三宫。
其一,太极宫。
其二,大明宫。
其三,兴庆宫。
太极宫乃是隋朝所建,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都在此举行朝议,以及起居处理国事。
大明宫由李世民兴建,始建于贞观八年,经过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陆续扩建,在规模上已经超过了太极宫的面积。
但由于太极宫位于主城区,更便于文武百官上朝,所以李隆基选择夏天在更凉快的大明宫举行朝议,而其他三个季节则依然在太极宫举行朝会。
兴庆宫则是李隆基做藩王时居住的府邸,这里昔日被称作“五王宅”,是由武则天修建。
不过只手遮天的武则天并没有把几个孙子当做一回事,因此控制的并不像李隆基今天这般严厉,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世人看到她这个做祖母的对孙子们的关怀。
后来,李隆基做了皇帝,就把这块地方扩建成了兴庆宫,在里面修建了兴庆殿、南熏殿、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等建筑。每隔一两年,心血来潮的时候,就会在此宫举行一段时间的朝会。
听完太监的宣读,一些上了年纪的文官不由得叫苦连天。
尤其是那些住的距离太极宫较远,还不能骑马的大人们,去大明宫上朝至少要比来太极宫多走半个时辰的路。
听完圣旨,京兆府法曹吉温得意的大笑。
“这下好咯,下官在永昌房的宅子出门就是丹凤门,哪位大人腿脚不便,可以找下官购买。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下官一定便宜出售。”
“哼……”
京兆府府尹萧炅冷哼一声,“吉法曹住的再近,早朝的时候还不是要站在后面?”
“呵呵……”
吉温在顶头上司面前讨了个没趣,只能报以讪笑。
京兆府府尹萧炅乃是当朝从三品,地位相当于李瑛穿越前的京城市委shu激,而吉温这个京兆府法曹,则相当于京城的公安局长。
虽然吉温抱上了当朝宰相的大腿,但萧炅却依旧是他的顶头上司,这让吉温敢怒不敢言。
等李林甫、萧炅这些实权官员离开之后,吉温这才满脸不屑的向走在后面的同僚吐槽。
“萧府尹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住在寸土寸金的兴道坊,出了门就是太极宫,来大明宫也多走不了几里路。
但据下官所知,许多大人们可是住在兰陵坊甚至更远一些。年纪大了不能骑马,坐轿到丹凤门怕是至少要一个半时辰。
我吉温卖宅子怎么了?我明码标价,我为同僚做贡献,我有何耻辱?”
“呵呵……吉法曹,你干脆直接提老夫的名字好了。”
七十八岁的贺知章捋着花白的胡须,走到了吉温的面前。
吉温急忙施礼,谄笑道:“哎呦……贺监,你也住的那么远?下官属实不知,确实不知道。”
贺知章在武则天“证圣元年”中状元,先后官拜四门博士、太常博士,后来迁升为工部侍郎,承蒙武则天赏赐了一座位于安业坊的府邸。
此处距离太极宫大概八里路程,从家里去参加早朝大概需要走半个时辰。
后来,李隆基继位,贺知章先后迁为礼部侍郎、秘书监,经过多年的积蓄,贺知章又在敦义坊买了一座宅院。
敦义坊的宅子虽然比较大,但是距离太极宫十五六里路,因此贺知章除了告假的时候,基本都是住在位于安业坊的这座府邸。
这座府邸虽然小了一点,但胜在距离皇宫足够近,每天便于上下班。
但今年春天,贺知章的孙子娶媳妇的时候,洞房花烛夜把新娘搞死了……
贺家这下傻了眼。
新娘出自琅琊王氏,家族里不少在朝廷做官的,其父亲就是洛阳府少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贺知章拉下老脸来赔罪,求爷爷告奶奶,最终双方达成一致,贺家赔偿女方一千贯,也就是一百万钱,这件事便就此私了。
秘书省是个清水衙门,贺知章除了俸禄之外,毫无油水可捞,一时间又去哪里弄一百万钱钱?
为了息事宁人,贺知章只好把位于安业坊的这座宅子卖掉,凑了一百万钱补偿给了王家,孙子这才免去了牢狱之灾。
春天的时候,圣人在太极宫举行早朝,贺知章需要坐一个时辰的轿子,才能从家里抵达太极宫。
现在圣人把早朝搬到了大明宫,贺知章至少需要坐轿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才能到达大明宫。
作为满朝年龄最年长的官员,每天上下班六个小时,就问问一个接近八十岁的老头能不能顶得住?
贺知章前些日子也提出了致仕回家,颐养天年,被李隆基一口回绝,说秘书省离不开贺卿,你给朕干到八十再回家歇着。
贺知章没办法,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每天跟着一帮四五十岁的壮年参加早朝。
听了吉温的话,贺知章抚须叹息:“实不相瞒,老夫住的比兰陵坊还要远五六里路,我住在敦义坊。”
吉温一脸同情:“哎呀……这也实在太远了,贺监不是住在安业坊么?”
“此事不提也罢!”
贺知章示意吉温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你那位于永昌坊的宅子有多少间房屋,打算卖多少钱?”
吉温笑眯眯的道:“有三十多间房屋,打算卖八十万钱,贺监要的话,给你打个折,收你七十万好了。”
“八十万?”
贺知章差点犯了脑梗。
好家伙,这嘴臭的家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自己在安业坊的宅子有一百三十多间房子,最终才卖了一百二十万钱,这家伙一套三十多间房屋的宅子就敢要价八十万。
“太贵了,买不起!”
贺知章扭头便走。
吉温急忙追赶:“贺监慢走、慢走,你可以分批付给下官购买款,譬如分三年或者五年付清。您老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每天从敦义坊来回奔波,说句不好听的,不怕颠散了骨架么……”
贺知章恼怒的道:“就算原地下葬,老夫也没有这么多钱,买不起!”
“吉法曹,你这也太黑心了吧?”
就在这时,王维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指责吉温,“据我所知,你这座宅子是花了二十万钱买的吧?现在转手要卖八十万,你这简直就是抢劫啊!”
“呦呵……我当是谁呢?”
身居正五品的吉温并没有看起从六品的王维,四十岁的人只混了一个侍御史,状元出身又如何?
要不是靠着玉真公主的提携,你丫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做县令呢!
毫无前途可言!
“呵呵……王侍御史这话听谁说的?你在永昌坊有宅子吗?二十万一座,你有多少我收多少。若是没有,少在这里信口开河!”
“摩诘,休要啰嗦,咱们去找太子殿下饮酒去。”
贺知章招呼王维不要跟吉温拌嘴,毕竟他的后台是当朝宰相李林甫,“大不了,老夫也住在开元诗馆好了。”
半个时辰后,贺知章和王维一起出现在了李瑛的书房。
听完贺知章的吐槽之后,李瑛深表同情:“寡人的太子府倒是有一千多间房屋,只可惜不能留贺监住宿。”
同时,李瑛心中感慨不已。
大唐王朝的官员们不容易啊,别看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凛凛,可是背后的辛酸谁又知道?
一个将近八十岁的耄耋老人,每天要坐轿子往返奔波四五十里路上下班,个中辛苦,也许只有贺知章知道吧?
贺知章抚须笑道:“老夫找太子只是为了研究下诗歌而已,并非为了抱怨而来。”
李瑛又道:“要不然,贺监住在诗馆?这座院子两百多间,目前也就李太白等二十多个诗人住在这里。”
“哈哈……老夫随口开句玩笑罢了!”
贺知章发出爽朗的大笑,“再说了,倘若同僚们都向老臣学习,要求住在诗馆,太子又该如何应对?”
王维道:“要不然,贺监你搬到我家算了。我家位于宣平坊,虽然小点,但坐轿到丹凤门最多大半个时辰。”
贺知章正襟危坐,一脸正气:“此事休要再提,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累死在早朝途中!”
李瑛只能无奈的吩咐李白:“太白,备酒!把孟浩然、崔颢、岑参等人都召来,吾等陪着贺监喝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