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却依旧阴沉的发青,空气中漂浮着一层似雨似雾的水汽。
被雨水冲刷如新的公路上,一辆天蓝色的宾利慕尚汇集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平稳行驶。
林青山坐在后排回复着工作消息,片刻后放下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司机老张的后脑勺与半张侧脸。
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眼神聚焦在老张稀疏的头发上,好像在思考,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对方的头发有意思。
老张黑色的西装敞开,露着白衬衫包裹的肚腩,嘴里似有似无的哼着歌。
无意之中扫了眼头顶的后视镜,对上了自己老板意味莫名的眼神,他的身子忽然一僵,随即慢慢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看着前面的路。
仿佛开车是一件很值严阵以待的事。
歌声停止了,但是林青山依旧盯着他,没有挪开目光。
过了片刻,老张装作不经意的扫了眼后视镜,发现林青山还在看他,又慌忙移开了目光。
他如今的状态有点类似于搞小动作被老师发现的学生,全身上下全是假动作。
车内一时陷入了死寂,只有老张渐渐变粗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慌了!
在老张情绪即将崩溃之际,林青山开口了。
“你跟王教授那个学生认识?”
老张没有犹豫,一句“不认识”脱口而出。
林青山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为难的说道:“公司最近效益不好,这个月的工资……”
“认识!”
老张没有犹豫,几乎在林青山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改了口。
林青山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你们怎么认识的?”
老张眼珠子转了几圈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借口,最后在林青山的凝视中不得不实话实说。
“刚才上去送画的时候遇到了,顺手打了一架。”
“顺手?”
林青山咀嚼着这两个字,继而问道:“谁赢了?”
老张挺了挺白衬衫包裹的大肚子,脸上带着武者特有的睥睨之色。
“我练了一辈子武,自然我的身手更胜一筹,那小子不过是仗着年轻力壮罢了!”
林青山似笑非笑道:“那就是你输了?”
老张在他生意刚有起色的时候就跟了他,已经十几年了,如今身兼他的保镖,司机、管家数职,他对老张太了解了。
老张被噎了一下,有些不服气。
“哪天你给我放一天假,我再去找那小子好好切磋一下,我最拿手的是枪术,今天没带,才让他捡了个便宜!”
林青山没理他,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那幅画的一个角被卷了,是因为你拿着它打架了?”
“……”
老张沉默了。
他感觉跟有文化人说话太累了。
刚刚明明在讨论打架的事,转眼间话题又跳到画上去了,他根本都没准备好呢,这让他怎么回答?
所以他自认为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林青山忽然感叹道:“没想到那年轻人武艺这么高,连你都能在他手上吃亏。”
老张不乐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吃亏是因为我抱着那幅画,就一个手跟他打,我要是不抱着那幅画,他根本不可能是我对手。”
林青山嘴角一勾,笑吟吟的看他。
老张看见林青山的眼神,忽然发现自己又在不知觉中上当了,气的转过去不再说话。
林青山平淡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这个月工资没有了。”
……
唐禹戴着口罩刚刚走进学校,口袋中的电话响了。
看了眼联系人备注,他笑了一下,随即接起。
“说。”
电话那头忽然噎了一下,随后一个男人雄浑的声音传出:“嘎哈呀,生气啦?”
唐禹摇了摇头,随即想到对方看不见,沉声道:“没有!”
吴东青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不悦道:“嗐搁这说妹有呢,你这是跟你舅说话的态度吗?”
“我挂了。”
吴东青急了:“哎哎哎!等会!”
唐禹没有说话,静等对方继续。
他知道今天这个电话肯定没那么简单,他想听听这个组织中的叛徒还想说些什么。
吴冬青支吾道:“那啥,你回来好几天了,来我这吃饭啊,咱爷俩整点?”
唐禹想也没想的拒绝:“不去!”
他确实是要去一趟,但是不能这么快答应他,得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东青知道自己外甥心里有气,此时好言好语的解释:“卖你摩托车内事儿是老舅不对,但是你得理解我嗷,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我姐,这你不是不知道。”
“摩托车我也不知道她是咋发现的,给我好顿骂,让我把摩托车给你卖了,那我能咋整?”
唐禹懒得跟他掰扯,打断道:“我知道了,到底啥事?”
摩托车的前因后果他早就了解清楚了,就是这个声音里带着敦厚老实的老舅主动给他出卖了。
他现在只恨当初就不应该怕老妈发现,把车子的户落在老舅头上。
电话那头,吴东青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是这样,老舅没把你车看好,是老舅不对,这两天我又给你整了一辆,你没啥事下午来取呗?”
“?”
唐禹脑瓜子上闪过一个问号,有些茫然。
这明显不是老舅的风格啊!
难道真错怪他了?
唐禹想了想回道:“今天下雨,我就不过去了,明天下午我有时间过去,这么长时间没看见老舅明我也有点想你了。”
吴东青瞬间眉开眼笑,连连答应:“好好好,大外甥,明天下午我等你嗷!”
唐禹挂断电话,走进宿舍楼。
宿舍内空无一人,连狗都被抱走了,狗碗里还有没来得及吃完的狗粮。
唐禹将空调打开,随即走到阳台上,将阳台的门关好,点了支烟。
宿舍内只有他跟陈洋抽烟,所以他们两个也都自觉的不在屋里抽烟,免得岳松与赵岩这两位不抽烟人士进屋全是烟味。
九月的雨后难得带着一丝清凉,唐禹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将烟灰抖进阳台上摆着的小铁罐中,继续思考着刚刚舅舅的话。
他不太相信舅舅会自己掏钱,重新给他买个摩托车。
但是刚刚在电话中他的语气又不太像是假的。
难道是有更大的事求他?
可他一个在校大学生,能帮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