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愣了愣:“老师,不修旧如旧?”

    所谓修旧如旧,是考古专家常用的手法之一,将一件破损的文物完全还原,并看不出来修复过的痕迹。

    不要小看专业人员,各种修复手法,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各种粘合剂修复剂,也是经过严格而又专业的配比,别说碎成几瓣的瓷杯,如果他们想,碎成几百片的大瓷缸都能给你修全了。

    王清风摇头:“碎了就是碎了,修的太过于完美,难保不会有人拿去当全品卖,那咱么就是助纣为虐了。”

    闻言唐禹心下了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小茶杯修复起来并不难。

    有手就行。

    小唐总又开始装逼了。

    “我会选择锯瓷法,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青花纹路的连贯性。”

    王清风颔首,认同了他的话,弯腰在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工具箱,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开始吧。”

    唐禹没再说什么,伸手掀开工具箱。

    “等下。”

    王雪叫了一声,趿拉着拖鞋转身跑出书房,片刻后手里拿着围裙返回,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枚鸡蛋。

    她将鸡蛋放到桌上,随即抖开围裙道:“先把围裙围上,要不然一会瓷灰把衣服搞脏了。”

    唐禹看着她手中的围裙,感觉有点眼熟。

    “师姐,你不会是把师娘围的那条围裙给拽下来了吧?”

    王雪抖开围裙罩在他的身上,弯腰在他背后系着绳子,闻言满不在意的回道:“我妈几十年的老手艺,做个饭根本用不到这个东西。”

    王清风略感无语的摇了摇头,起身道:“小雪,你监督指导小禹吧,我去厨房去帮你妈妈忙活忙活。”

    闻言王雪朝老父亲嫣然一笑。

    待王清风走出房间,唐禹也渐渐的沉下心神,将工具箱内的工具一一拿出,摆在桌上。

    所谓锯瓷法,相信大部分在乡下生活过的都知道,早些年碗缸等瓷具碎裂,会有人下乡来修。

    其方式就是将碎裂的器具重新拼接到严丝合缝,用绳子绑紧,然后在裂缝的两边打孔,用金属锯钉链接、加固,是一项比较考验技术的手艺活。

    只不过近些年人们的生活都好了,碗盘碎裂基本都换新的,这也就导致会这项手艺的匠人越来越少。

    现在锯瓷法基本只能运用在古玩与现代高档艺术品瓷器的修复上,比如茶盏茶壶。

    至于刚刚唐禹所说的金缮法,相比起来更加的简单粗暴一些。简单来说就是用大漆将碎裂的瓷片粘合,然后再镀上一层金粉。

    王雪坐在旁边老父亲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鸡蛋递了过去。

    唐禹扫了一眼,头也不抬的道:“我不饿师姐。”

    王雪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手掌轻拍唐禹的头,没好气的道:“粘合剂。”

    “哦哦。”唐禹反应了过来,讪笑着接过。

    时间长没上手这种手艺活,有点生疏了。

    其实在古文物修复中,很多生活中常见的东西,都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在锯瓷中,鸡蛋清与大蒜汁都是很好的粘合剂,这两种液体质地都比较轻薄,粘接瓷片时不会产生异物感,在上完锯钉后也可以起到一个防止漏水的作用。

    另一边,厨房。

    翻炒着锅内菜肴的阮雪梅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随即放下锅铲,朝水池边洗菜的丈夫小声问道:“小雪是不是对小禹有点意思啊?”

    王清风仔细清洗着菜叶上的杂质,头也不抬的道:“有意思也没用。”

    阮雪梅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还看不出来吗,小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自己也说过,毕业以后要回老家去接手家里的生意。”

    王清风关掉水龙头,一边抖着菜叶上的水一边继续道:“他们要是在一起,那必然要有一个人牺牲自我,放弃自身的一切。”

    “你觉得应该是小雪放弃学业跟在小禹身边,还是小禹放弃家业定居金陵?”

    阮雪梅略作思忖,摇头叹息:“又是这种情与利之间的抉择问题。”

    她返回灶台旁继续道:“两个人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如果都互相有意思,到时候再说吧。”

    王清风闻言道:“小雪继承的是我的衣钵传承,她肯定是不能放弃学业的。“

    阮雪梅回道:“没有什么事情是肯定的,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个情与利之间的问题。”

    “她的学业也好,未来的工作也好,这些都是利。而小禹所谓的接手家里的生意,也是利。”

    “如果他们真的有感情,那无非就是看情感大于利益,还是利益大于情感。”

    “如果两个人情感大于利益,那么自然要依从经济自由度高的人。”

    “要是小禹家的生意做的很大,那该做出牺牲的自然就是小雪了。”

    王清风摇头:“哪有这个道理。小雪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能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阮雪梅道:“哪有那么多道理,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道理,世间最大的……便是情。”

    “情大于法,大于权,大于利。”

    王清风已经顾不上洗菜了,张嘴正欲反驳,这时门铃声响起。

    “你这话我不认同,应该是春来来了,正好让他来评评理。”

    说着,他擦干手前去开门。

    “咔嚓。”

    房门打开。

    门外,一位身穿藏蓝色行政夹克的中年人静静矗立,他只有五十出头,却双鬓斑白。

    看着门内的姐夫,他沉稳的面色中勾起一抹笑意。

    “春来,快进来,我正好在跟你姐说事情,你进来给评评理。”王清风探手拉住阮春来的胳膊,将他拉进屋内。

    是的,王雪的舅舅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金陵市市长,阮春来。

    阮春来哭笑不得的道:“你们这是又因为什么争起来了?”

    说道这里,他也有些头疼。

    姐姐跟姐夫这种不算是争吵,只能算是学术上的讨论,可他也正是因为这个而头疼。

    两人都是教授啊,他们讨论的问题,能是他一个小小的市长能够掺和的吗?

    王清风回手关好门,一边拉着他往厨房走,一边说道:“你不要有压力,这次我们争辩的事情跟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