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濠州城,已是第二日午时,城内行人络绎不绝,车马穿梭其间,形成一片喧嚣热闹的景象,街道两旁商铺云集,珠宝、丝绸、瓷器无所不有,商贩们不断吆喝着,讨价还价声、笑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独有的民间乐曲。
他们牵马走在街上,李生缘问靖如玉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摇摇头没说话,于六九看她这样觉得不是办法,拉住一个人问了问哪里有好玩儿的,那个人说不远处有耍猴的,他问了路后,喊大家一起去看。
只见在一块热闹的空地上,人群围成一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一个色彩鲜艳的旗子处,一阵阵喧闹声和喝彩声传出,只见一位年轻的女子坐在一张椅子上,身穿胡服,头上插着一朵娇艳的花朵,手中拿着一根软鞭,轻轻敲打着地面,眼神中透出一丝俏皮与灵动。
突然,三只小猴子跳跃着出现在她的面前,猴子们毛茸茸的身上分别系着一条不同颜色的绳子,她们坐在女子面前的地上看着女子手中的鞭子,仿佛在等着女子的指令。
女子微微一笑,与小猴子之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默契,她抬起手中的软鞭,示意小猴子们开始表演,猴子们懂了女子的意思,转身展开了不同的表演,有一只轻盈的跳跃、转圈,手舞足蹈,有一只旁若无人的试穿了三套花衣服后开始模仿人的行走,还有一只爬上了旗杆,坐在顶上剥栗子吃,女子笑盈盈站起身,不时的用软鞭指引着猴子们的动作,让表演精彩纷呈,地上的两只尤其调皮,有时候还会模仿女子的动作,似乎在与她进行一场默契的对话,围观的百姓们忍俊不禁,拍手叫好。
表演结束,那女子端着锣和猴子们一起来讨赏,走到靖如玉旁边,一个猴子做了个鬼脸,靖如玉看着它突然笑了,李生缘大方的给了一锭银子。
晚上,五人围坐在栈的院子里说话,于六九看着李生缘,问他:“李兄,我看过家里一些李画铺的卷宗,世人说你是天上的童子转世,作画的时候有神助,果真如此?”
李生缘笑笑,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家祖上几代都是建寺修庙塑像的,我自小耳濡目染,看的多画的多,自然就画的快一些,所谓神助便是如此,至于说我是什么童子转世,是因为母亲当年随父亲上山,拜了观音娘娘后有了我,大家便说我是菩萨赐子了。”
“原是这样啊,我还一直惦记着你的特异能力,指着你画个绝世美人儿给我当媳妇呢。”于六九笑着说。
“要是真说有特异能力,你不如问问你如玉姐,她曾经画过一张地狱恶鬼图,吓死了苛待她的乳母。”李生缘看着于六九,笑着指了指如玉。
于六九一听这个,来了兴致,缠着如玉讲讲,如玉又把那个故事讲了一遍,大家听了纷纷叫好,于六九开玩笑让她再画一幅,说要送给南宫影,吓死他完事儿,众人听了一阵笑。
“别出声。”金不焕突然严肃的说。
众人瞬间噤声,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大家握住了自己的兵器,站起来盯着院门,李生缘一把将靖如玉护在身后。门被突然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跑了进来,看到他们几个大喊救命说着就跪了下去,江远山指了指边上的干草堆,那女子钻了进去。
前后脚的功夫,四个蛮横的家丁也冲了进来,四下看了看,看到干草堆在颤动,他们走到干草堆前,一个家丁拔刀刺了进去,只听得一声“别杀我”女子自己钻了出来。那家丁一把薅住女子的头发,恶狠狠说道:“臭娘们!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跑啊!”
就在此时,一只成年大猴子突然站在院墙上吱吱乱叫,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愤怒,它猛地向那家丁扑去,窜上头顶就开始扣眼、抓脸,那家丁松开女子,忙抬手遮挡,猴子生气的咬下了他一只耳朵,他疼的发出一声惨叫,另一只手中的利刃也掉落在地,另外三个家丁见状要逮那猴子,猴子突又跳上院墙,冲着他们生气的龇牙。
那女子趁机跑到江远山身边,求救命,江远山不想多管闲事,冷冰冰的说了句:“姑娘得罪了人,自是要自己处理的,我们都是外乡人,开罪不起任何人。”
看江远山不管她,受伤的家丁捂着耳朵,命令其余几个过去把她架走,就在几人拉扯的时候,靖如玉认出了那女子就是白天耍猴的胡女,她小声对李生缘说:“救救她吧。”
对靖如玉的愧疚,正不知如何弥补,她有话,他无不从。
“几位,不知一个耍猴的,和大家有什么仇怨?”李生缘看着即将被拖走的女子,站出来说道。
“与你何干?”一个家丁看他想管闲事,转身瞪了他一眼说。
“不如我给几位二百两,就当卖给我了,如何?”李生缘笑着说。
“癞蛤蟆跳秤砣,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是咱们白爷要的女人,别说二百两,就算整个濠州,你看看谁敢得罪白爷?”那人说着就要走。
“强抢民女,为我大盛律法所不容!”于六九上前说了一句。
“律法?实话告诉你,在整个儿濠州城,白爷就是律法!识相的不要瞎掺和。”被咬掉一只耳朵的家丁不耐烦地说。
“口气倒不小啊!”江远山说着窜过去,抢下了女子,三两下打跑了四个家丁。
那女子跪下,感谢他们的搭救,靖如玉上前将其扶起,墙上的猴子又从院墙上跳了下来,靖如玉吓得以为要打她,赶紧跑开,那女子笑着说:“别怕,它不会打好人的。”说着张开双臂,看着猴子,叫了声“乐乐”,一人一猴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姑娘,我们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不要总是抱着个猴子,等会儿那个白爷来了,我们万一活不成,也得做个明白鬼不是?”江远山见女子抱着猴子不撒手,提醒她一会儿白爷还会来。
女子听到“白爷”两个字,猛地抬头,眼神慌乱,全身紧张起来,如玉壮着胆子过去拉她坐下。那猴子好像真能分得清好坏人似的,乖顺的坐在女子身边,于六九想伸出手摸摸,又紧张地缩了回去,猴子反而不紧张,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胳膊上,他忐忑地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摸了摸,笑了,猴子也笑了,还高兴地翻了两个跟斗。女子看着猴子和于六九玩耍,紧张感逐渐褪去,终于将自己的故事告知几人。
“我叫乌花,洛阳人,今年十七岁,家里世代靠耍猴卖艺为生,一年前家乡发大水,房田被淹,父母溺亡。大我一岁的姐姐乌珠,带着我一路卖艺到此地,遇到恶霸白贵财,强娶她做了第四十八房妾室,她刚进府一直被关着,后来有了些自由,用首饰贿赂了侧门看门的小厮,半夜偷偷溜出来找我,姐姐让我离开,可是我舍不得她。三个月前,姐姐突然就不来了,我去白家找她,被撵了出来,去报官,被打了一顿,说我诬告。找不到姐姐,也没有别的法子,我就只能带着四只猴子继续卖艺,一面养活自己,一面等着姐姐来找我。昨天,我在卖艺时又遇到白贵财,他说姐姐病了,允许我今晚去看看她,我就带着乐乐在他家门口等,一开门,两个家丁就殷勤的迎我进去,我感觉不对劲,就说不想去看姐姐了,他们突然往里拉我,我反抗的时候乐乐抓伤了他们,我们趁势跑了,他们喊了人来追,眼看要被追上,我就推门进了这里,然后......”
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一阵喧嚣传进院子,门被踢开,一个年约五十、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斜着眼走了进来,大家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乌花紧张地拉着猴子往于六九那边靠了靠,那人看到乌花后,有些气恼地走过去,夹着嗓子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姐姐还等着你呢,快走。”说着就要拉起坐着的乌花。
江远山站起身走过去,把那人的手从乌花身上拿开,那人气的抬手就要打他,被他一个燕子背翅按在了身下,之前来过的一个家丁跑了过来,狗仗人势地扯着嗓子喊道:“大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敢这么对白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原来你就是白贵财?”于六九吃惊地看着他问。
“既然知道还不放开?”白贵财一下子底气足了起来,虽被江远山控制着,听声音都感到他既骄傲又蛮横。
“只要你答应不再纠缠乌花,并放了她姐姐,我就放了你。”江远山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白爷提要求?”旁边的家丁英勇救主。金不焕见不得他这臭样子,伸出手把他拍晕在地。
白贵财见几人都有武功,突然转变了话口,表示愿意不再纠缠乌花,江远山让他放了乌珠,他却说乌珠已经死了,乌花顿时哭了起来,江远山让他带着去乌珠墓前,他表示乌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白贵财又说记错了,表示愿意马上带他们去见乌珠,前提是只能江远山和乌花一起去,江远山答应了他,遂松开让他前方带路。
“行谨。”李生缘有些不放心,叫住了江远山,江远山拍了拍背上的弓,说道:“放心。”
看着江远山跟着白贵财走出门,李生缘还是有些不放心,到栈前院找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这个白贵财的来历。
“这位爷,不瞒您说,没事儿别招惹他,他可是濠州城的土霸王,县太爷都不敢招惹的人。”栈掌柜小心地说。
“这究竟什么来历?”李生缘好奇问道。
“他干爹是白公公。”栈掌柜看了看四周没人才说。
“白公公何人?怎么听着像个阉人?”李生缘直言不讳。
栈掌柜忙捂住他的嘴,吓得慌成一片,说道:“哎哟,我的爷,您别说那两个字,要是被人听见,我这店都要保不住了哟~~”
李生缘向掌柜赔了礼,掌柜的表示不知者不罪,以后不要说就行了,李生缘又问白公公,掌柜的说:“这白公公是当今皇上宠妃,向妃身边的大红人,白公公祖籍就是濠州的,五年回来祭祖,白贵财就认了干爹,话说这白贵财原名叫张有,认了白公公做干爹以后,白公公给重新取了名。”
“那他娶了几十个老婆这事儿,也是认了白公公之后的?”李生缘又问。
“是的,以前虽然也不好,但是不至于这样,自打认了干爹,看见个稍有姿色的,就要抢回家,据说已经娶到六十多房,他这个人可能坏事做多,报应在女人身上,据说有的死了,有的跑了,不过咱一个小老百姓,也实在说不清。”掌柜的悄悄说道。
“原是如此。”李生缘感谢了掌柜的,回去和众人说了此事,大家万万没想到太监的干儿子都能这么狂。
“等行谨回来,我说与他听听,人家太监的干儿子都这样,他一个宫廷画师的后代,这做的不行啊~”金不焕打趣道。
靖如玉没想到江远山此等身份,问李生缘他为何会到李画铺,李生缘说:“听我父亲说,好像是他的祖上奉诏给宠妃画像,结果给宠妃怀里的猫少画了一根胡子,宠妃不高兴,皇上就把他祖上驱逐出宫了,江老爷子一朝落势,回老家并州在街上卖画,一日正好被我祖父遇到,便邀进李画铺,慢慢做到大掌柜,一代代做下来,就到行谨了。”
李生缘突然想到,靖如玉曾怀疑自己是宫廷画师一事,看着她说:“人家这才是真的宫廷画师!”靖如玉笑着没说话,抬头看到天空划过一颗流星,她默默地许了个愿。
又喊店小二新添了一壶茶,几人坐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等着江远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