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镍和傅玉筝的大婚,排场很大,镇国公夫人林氏为了彰显自己的嫡母风范,素日里交情浅的也一律邀请了。
就这样,还有完全没交情,没接到请帖,提着贵重贺礼……不请自来的!
还为数众多!
譬如宣德侯府一家子(上一世,三叔妻子的娘家)。
话说,因为傅玉筝家的权势越来越煊赫,宣德侯夫妇早就萌生了结交意识,苦于一直没寻到机会。
上回,偶然得知傅玉筝家捡起了自家庶女……沈嫣的帕子,并追着马车归还。
宣德侯夫妻俩心知机会来了。
打听到今日高镍和傅玉筝大婚,夫妻俩便果断带着家人,提着贵重贺礼登门道贺。
这次婚宴,男女宾没有分开,以家族来分桌的。
宣德侯一家子的坐席距离首席不算太远,大概隔了十来桌吧。
瞅着个机会,宣德侯夫妇就带上沈莹、沈嫣等儿女来到首席,向傅啸天和陶樱夫妇敬酒道谢:
“上回多亏了你家儿女帮忙,否则我家嫣儿的私人物品流落在外,脸都不知往哪搁了。”
傅啸天和陶樱:……
两人完全一脸懵,浑然不知晓“帕子”事件。
一旁坐着的傅玉舒是知情人,连忙朝爹娘解释道:“咱家小厮捡起了沈家姑娘的帕子,并追着马车归还。”
傅玉舒知道帕子是妹妹捡起来,让小厮去还的,但莫名的对宣德侯一家子拜高踩低的做派不是很喜欢,便将事儿全推在了小厮头上。
不想与宣德侯一家子扯上过多的恩情。
全是小厮做的?
宣德侯夫妇闻言,略略有些尴尬。
但结交这种事儿,本来就只需要一个契机,哪怕真的只是小厮干的,那也是傅家的小厮。
所以,宣德侯夫人很快换了话术,笑着夸赞陶樱:“还是靖阳侯夫人会调教下人,人品一流,没得说。”
说罢,便特意让沈嫣(上一世三叔的妻子,成亲十日就孕吐,给三叔戴绿帽的姑娘)上前来敬酒一杯。
沈嫣每回跟着嫡母出来应酬,嫡母为了博得贤惠的好名声,都会特意给她寻一套崭新的裙子,装扮得很美。
只见沈嫣(上一世三叔的妻子)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
她身穿粉红色绣红莲花的精致纱裙,胳膊肘上挂着紫红色的披帛,披帛随风摇曳,一股子说不出的美。
沈嫣乖巧地端起酒盏敬酒:“嫣儿感激靖阳侯夫人调教有方。”
陶樱看了她一眼,见她唇红齿白,肌肤白嫩,眉眼间透着一丝灵动。忍不住朝宣德侯夫人赞叹道:
“你家这闺女生得真水灵!”
宣德侯夫人可不爱听这话。
她亲生的女儿们全随了她们爹爹,麦色肌肤难看得要命,抹粉都抹不白的那种。
偏生这庶女生得白净。
她早气死了。
但行走在外,宣德侯夫人却不得不端起假笑,将沈嫣好一顿夸,然后以沈嫣为跳板,多跟陶樱聊几句。
结交么,可不就是这样结交上的,聊着聊着就一回生二回熟了。
两家主母聊上时,沈嫣自动退至一旁。
这时,一阵夏风刮过,撩起沈嫣紫红色的披帛,紫红披帛在夕阳的霞光中猎猎翻飞,更给沈嫣增添了一股子飘逸的美感。
一时,临近几桌上的男宾们几乎全都看了过来。
嫡姐沈莹突然就想让沈嫣出糗,悄悄逼近她,用手拽住她的披帛一扯……披帛就随风飘走了。
“啊,我的披帛。”
沈嫣(上一世三叔的妻子)立即去抓,到底是迟了……
那条紫红披帛飘啊飘……飘到了首席后面的第二桌,一下子被一个高大男人的脖子给截住了。
——好巧不巧,挂在了三叔傅啸贞的脖子上!
傅啸贞:……
整个人僵住。
真是人在桌边坐,女子之物从天上来。
从没碰过女子的傅啸贞,哪怕只被女子的披帛触碰了脖子,也整个人遭遇电击似的……面皮紧绷得厉害!
蝶衣和崔娇娇抬眸看去时,傅啸贞还没缓过劲来。
崔娇娇立即起身,一把从三叔的脖子上把紫红色披帛给拽了下来。
这时,沈嫣羞赧地走了过来,她一眼认出傅啸贞来,是上回她飘飞的帕子盖住的男人。
这回,她的披帛又缠上了他。
这样的缘分……
让沈嫣的脸蛋唰地一下就……红了。
沈嫣一个羞涩,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傅大人,对、对不住,这披帛是……是我的。”
傅啸贞没偏头看她。
崔娇娇一眼认出沈嫣来,还记得傅玉筝上回说过——沈嫣就爱在男人面前脸红,动不动就脸红。
崔娇娇自然信任傅玉筝,所以眼见沈嫣又来这招,分外反感,不气地将紫红披帛甩到沈嫣手里,道:
“谨慎点,一个披帛都挂不住,总给人添麻烦。”
沈嫣:……
怔了怔。
似乎受不住这样的话,她面皮倏地一下涨成了猪肝红。
旋即,沈嫣尴尬着一张脸,一叠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崔娇娇点点头:“好了,下不为例,没事了。”
从头到尾,傅啸贞没看沈嫣一眼,也没插过一句嘴,任由崔娇娇处理。
于是乎,沈嫣就越发显得尴尬。
嫡姐沈莹在一旁瞧见沈嫣吃瘪,心头分外爽快!
——呵,狐媚子也有不受待见的时候!
正在这时,镇国公夫人林氏瞧见这头起了乱子,连忙快步走过来询问怎么了。
沈莹是个爱显摆的,还不等沈嫣回答,她便走上前来抢答道:
“镇国公夫人,没什么,只是小事一桩。我家小妹妹一时不慎,弄飞了披帛,打扰了傅大人。”
“幸好傅大人雅量,没追究。”
这番话一出,既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傅啸贞的好涵养夸了一遍,倒是个会来事的。
林氏立即认真打量了沈莹几眼,见她虽然肤色不白,姿容勉强能够上八分,却一身的好气度,属于气质型美人。
——初看不惊艳,越看越耐看那款,需要耐心去品。
得知沈莹是宣德侯府的嫡长女时,林氏眼眸越发亮了,点点头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高晏突然从席位起身,走过来对林氏道:
“娘,方才儿子瞧得一清二楚,正是这位沈大姑娘一把扯掉她妹妹的披帛,害她妹妹出的糗。”
沈莹:???
谁家公子啊,这么不识趣!
林氏则怔愣过后,飞快瞅了一眼妹妹沈嫣,见沈嫣生得一脸狐狸精样,顿时想起了儿子房里的另一只狐狸精傅玉瑶,当即就沉了脸。
知子莫若母,林氏岂非看不出高晏就偏好沈嫣这类长相的狐狸精。
林氏当即不悦地瞪了高晏一眼,冷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高晏作为镇国公府的小主人,人之间起了冲突,他不想着怎么平息争端,反倒在平息后又来挑起事端。
儿子这样没眼力见,林氏瞧着就心烦!
高晏呢,被娘亲瞪了一眼,虽然心头不服气,终究也没再多说什么。
近几年,春闱的名落孙山和官场上的不顺心,早已磨平了高晏身上的傲气,哪里还敢与娘亲顶嘴?
这时,沈莹已经猜测出高晏是谁了,忙冲林氏笑道:“伯母别生气,世子爷只是一时眼拙看错了。我丝毫不放在心上。”
一脸的气定神闲。
宛若自己说的才是真相似的。
她自信洋溢的笑声,一下子又将僵硬的气氛给扭转过来了。
林氏看了沈莹一眼,这等应变能力,可比自家儿子强多了。
最后,淡淡瞥了沈嫣一眼。
此时,林氏已经知晓一脸狐媚的沈嫣是庶女,越发不上心了,随意说了一两句,便将沈嫣打发回了她该回的席位。
倒是又拉着沈莹,多说了好一会子话。
~
沈嫣作为庶女,出门赴宴受过的委屈多了去了,平日她并不太放在心上。
但今日,在傅啸贞面前……颜面受损,沈嫣心头莫名的腾起淡淡的忧伤。
所以,她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没坐多久,便谎称吃饱了,前往园子里赏花散心。
不料,两刻钟后,居然远远瞥见傅啸贞也离席来到了花园。
怕他误会自己,沈嫣特意绕道过去,来到傅啸贞的必经之路上候着。待傅啸贞逼近了,沈嫣屈膝行礼后,试图作出解释:
“傅大人,先前披帛的事情让您不舒坦了,我深感抱歉。”
“但正如镇国公府世子爷所说,并非我一时不慎导致的,而是我家嫡姐故意使坏。”
沈嫣一边说,眼底一边流露出淡淡的委屈。
这样泫然欲泣的小模样,沈嫣又生得动人,说实话,一般的男子难以抵御,很容易激起他们内心的保护欲。
若傅玉筝在这儿,铁定内心要焦灼一片,生怕自家三叔又像上一世似的……付出了真心。
不料,这一世……
傅啸贞闻言后,直接眉头微蹙,淡淡道:“沈姑娘,你我非亲非故,不必特意过来找我解释。”
说罢,大步绕开她,径直走了。
沈嫣:……
心头蓦地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一块……“曾经得到过的”东西似的。
她转过身去,用目光追着傅啸贞笔挺的后背,一脸的怅然若失。
“傅大人,难道……你不是我的有缘人?”
她的东西——手帕和披帛,前后两次缠上傅啸贞,这样的巧合,难道不是上苍有意撮合他和她吗?
沈嫣默默咬唇。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嫣反头一看,竟是镇国公府世子爷高晏提着灯笼走了来。
“见过世子爷,多谢世子爷先头的仗义执言。”沈嫣一边说,一边屈膝道谢。
高晏脚步一顿,认出她是先头受了委屈的沈家姑娘,当即面露愧色道:“沈姑娘不必言谢,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不,世子爷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至少傅啸贞知道,她不是故意狐媚……将披帛缠上他脖子的,而是被嫡姐陷害。
这个真相,对她来说很重要!
见沈嫣如此感激自己,高晏心头一暖。
说实话,自从春闱落败后,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过……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
真真是久违了啊。
因此,高晏忍不住多看了暖心的沈嫣几眼。
正在这时,傅玉瑶也来了。
原本,今夜是傅玉筝嫁给高镍的大喜日子,傅玉瑶猫在自己房里,不屑出来观礼和喝喜酒的。
但莫名的,她突然间胸闷异常,总感觉有不祥之事发生,便果断出来了。
结果……
一出来就撞见高晏对着一个妙龄少女……眉来眼去?
“高晏,你在做什么?”傅玉瑶高声喝道,俨然一副抓奸的态度。
若是曾经,高晏铁定怕她生气,立马跑过去搂住她一通哄。
可如今?
两人的爱情早在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里……迅速变了味。
——傅玉瑶嫌弃高晏没本事,手里没实权,给不了她像“傅玉舒和傅玉筝”那样高高在上、风风光光的日子!
——而高晏则嫌弃傅玉瑶是个扫把星,带给他的全是不祥!
自从傅玉筝的及笄宴上,两人在“假山里偷情”被当众抓奸后,他头顶的光环就逐渐灭了,跟泼了一盆又一盆屎尿似的,臭气哄哄,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艰难!
于是乎,两人从曾经的深爱,渐渐走到了如今……相看两厌的地步!
所以,见到傅玉瑶一副抓奸的样子,高晏非但不想哄,还异常不爽,瞪了傅玉瑶一眼,不悦道:
“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像什么样子?回去把《女戒》《女训》各抄写十遍,抄不完,今夜就别睡觉!”
傅玉瑶:???
为了那个粉裙姑娘,竟要惩罚她?!
傅玉瑶立即怒不可遏,一把冲过来,攥住高晏衣领闹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泼妇样,高晏真真是受够了。
眼见沈嫣看着这边,虚荣心作祟,高晏直接扇了傅玉瑶一巴掌,怒斥道:“没点规矩。身为妾室,竟敢跟主子动粗!”
“来人啊,把瑶姨娘给我押回去,抄不完《女戒》和《女训》,就不许出房门半步!”
傅玉瑶:???
她整个人直接懵了。
高晏怎么敢这么对待她?
怎么敢?
她是傅玉瑶啊!
可还不等她再次闹起来,已经快步走上来几个粗壮的婆子,一把架起傅玉瑶就往世子的院子走。
“高晏,你说过爱我生生世世的,我才嫁给你几年啊,你就这样对待我!”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后面的话没再喊出来,全部变成了“呜呜呜”的声音。
原来,那几个婆子很有经验,迅速掏出帕子堵住了傅玉瑶的嘴。
待傅玉瑶被拖着走远后,高晏紧绷的面皮才舒缓了下来,他转身朝沈嫣道:“我家妾室不懂规矩,惊扰了沈姑娘了。”
沈嫣确实惊呆了,她就没见过像傅玉瑶这般嚣张的妾室!
怔了怔后,沈嫣忍不住道:“这位小妾……确实有点不大懂规矩。世子爷做得对,确实该狠狠惩戒一番了。”
又是一句“做得对”,高晏真真是很久没听到——肯定他的话了。
久违了,久违了。
隔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今夜猛不丁听到,他心头就狠狠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