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当然不清楚自己开罪了寺内的神佛,至于门神甲所讲的话就更不能领会。一会儿,他逛了一阵,又走出白马寺,才半个时辰,忽然感觉腹痛,就朝路人求医问诊,他受指点拄杖进了一家医院,可是才挂号,腹部又不痛了,他便离开医院,拄杖到临时停车站台候车,可是才上公交车,腹部又疼痛难忍,他本来是没有坐位的,车上有发扬风格的乘让座,司机还将他送到街心一家医院门口停车,有好心的乘搀扶他下车,他走进医院,腹部又不疼痛了。
他手里还一张挂号单,是开始那家医院的,未用,这里也不能用。再挂个号吧!他有点犹豫,担心出了医院肚子又痛,便坚决挂了号,再到内科看医生,医生听他说了情况,让他上厕所,弄丁点儿粪便用纸包着送检,付清了检验费,他坐等良久,检验结果出来了——腹部正常,没有问题。
真是怪哉,到医院来肚子不痛,就担心出门不久肚子又痛,长坐在医院又不行,他就拄杖离开了医院,准备乘车返程。可是正要上车,肚子又痛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进白马寺开罪了神佛,被护法神作弄。
他旋即租车返回白马寺再找法师,法师正在门口,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似乎专门在等候他,并合掌:阿弥陀佛,贫僧已在寺门口等候多时,知道施主会返程。
请问法师,我入寺一趟,就闹腹痛,是何缘故?是不是我杜雄得罪了神佛,就遭此恶报?杜雄本来腹部不怎么疼了,说过这咄咄逼人的话语,又疼得更厉害了。
施主,你要平心静气地讲话。法师平静地讲。
痛得双手抱住肚子的杜雄放低嗓音:请法师救救我。我情愿入寺向每位菩萨忏悔叩头,也不情愿肚子痛。
忏悔行得,入寺叩头就不必了。阿弥陀佛,施主无所谓开罪神佛,只是入寺不诚,态度轻慢,说话轻狂,若不收敛,恐怕来世投生聋哑人之身。
管他来世不来世,今生都难混,不,这一刻都难捱,法师先除我肚痛之疾,就千恩万谢了。杜雄又掏出百元现金递与法师,法师拒收,且拂一下袈裟上的微尘,说:贫僧并非医生,不必施主破费。
杜雄着急地道:入寺给菩萨叩头也不用,给钱你也不收,法师,叫我如何是好?我来北平本想治愈跛足,现在无望,倒还从北平带回一个肚痛病回家不成?
施主,你跪对寺门叩头忏悔,保证今后入所有宫庵道观,均不口出狂言,亵渎仙佛神灵,如能做到,肚痛病会立马痊愈。如有冒犯,即使此生貌似平安,来世也会遭受苦报。
杜雄依法师开示,跪在寺门前连连称是,且低声说:今后一定遵循法师所言,不得造次。法师让他大声讲三遍,每讲一遍叩头一次,杜雄都一一做到,顿觉浑身舒适,不再肚痛了。
再说杜雄去了北平那段日子,柳荫市的杜家裁缝铺就一直关着,照说杜雄走了,他的妻子刘莉可以撑着,不必关门。可是问题不是这么简单,刘莉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心眼儿却长得不差。自杜雄说要到北平找一家医院给他的跛足动手术,作健康矫正,她就担忧,杜雄成了健康人会一脚蹲了她,何况现在他对自己比较冷淡,结婚一年半载了,她肚子里没有杜雄的内容,杜雄平时很少沾她,这也是必然的。
这不但刘莉和杜雄二人心知肚明,就连旁人都看出来了。她想起隔壁服装店里的一位大姐私下里开玩笑说过:你爱人要是把跛脚矫正了,就没有毛病了,就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如果那样对你是一个危险,我担心你守不住他。纵然你男人不花心,也得提防花心女人争你的男人。
听了这话,刘莉心里不是滋味。按常理,她巴不得丈夫矫正那只跛足,而分享他健康的快乐,可要是他健康了、健美了,正像那位大姐提醒的那样,会给他们的婚姻带来危机。
刘莉左思右想,有了对策,趁丈夫不在家的日子,何不去美容呢?如果自己的面容姣好,不就可以缓解那种危机?说穿了,不就是自己的相貌身材不中看,丈夫内心不悦?一旦他发现自己的女人突然变得俊俏了,不就可以稳住丈夫的心?要做到这一点,她以为只有美容院里的美容师才帮得了她。
刘莉走进这座城市里的一家最高档的美容院,一位肤色白净的中年女人微笑着说:欢迎光临!然后打量她一番,让她坐在专为顾准备的有蓝靠背红坐垫的排凳上向她介绍:我们这里服务项目多,有美白、染发、纹眼、接眼睫毛等等。刘莉看那中年女人襟前挂着一个烫金的牌子,上面有“一级美容师”字样,还附有一排饰在图案中的小字,她不好意思盯着仔细看,但已经相信面前的女人是这个行当的强手,便说:美容师,你看我适合哪个项目就做哪个项目,只要让我变得洋气一些,漂亮一些就行。按刘莉的意思,中年女人在她的上半部,尤其是头部作了认真“考察”,之后缓缓地说:你要换一个面貌当然可以,要动手术。你的鼻梁有点塌,要垫高一点,让鼻梁变得笔挺才好看,然后将你的皮肤美白,再装饰你的头发。中年妇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刘莉抢白:装饰什么?把我的头发烫染成金黄色不就行了?中年女人看着她说:你的头发不多,太稀疏了,烫染效果不好,说直白一点,即使烫染了,也难以让你的形象变美。
照你这么讲,该怎样装饰我的头?刘莉站起身,看着对面遮住一面墙的发镜里自己的头发确实稀疏,不中看,故而脸上立马现出一丝难堪的沮丧。
这样吧,在你该美容的部位旧貌换新颜后,戴一顶色泽明艳而柔和的假发,看上去,就会既漂亮又洋气。中年女人满脸堆笑,眉飞色舞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