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芙叫停赤儿,往门口走去。
长生和魏苏两人终于从赤儿的魔掌中逃脱出来,瘫坐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醉芙上前将门栓给解开。
一打开门,只见是两个衣裳素净的老妇人,头上并无珠钗,但是面容气度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
“你们是”
还未等醉芙说完话,眼前两位老妇人瞬间泪如雨下。
一个上前紧紧握住醉芙的手,另一个赶紧掏出手帕子拭擦眼泪。
“小姐!”
左边的老妇人握得醉芙的手生疼。
“四妹你冷静点,别太激动弄疼小姐了!”
右边的老妇人口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被这大动静惊扰到的长生、魏苏还有荆大夫从院子里齐齐走出来,醉芙怕有诈,后退几步回到长生一群人中。
“小芙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呀?”荆大夫问道。
“我也不清楚。”醉芙无奈地回答,她才刚开口问,那两个老妇人就开始哭了。
“你们是何人?”荆老大夫走前一步,护在醉芙面前。
“真是失礼了,老奴唤做周嬷嬷,这位是孙嬷嬷,我们前几日得到消息称小姐在此,现在特意前来接小姐回府的。”周嬷嬷应答道。
“小芙姑娘?”荆大夫看了醉芙一眼。
醉芙其实心里也不清楚老妇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北醉芙是秦冉儿在这异世丢失的一魄,那么多年来浑浑噩噩不知人事,为数不多的记忆也是混乱的。
“我不认识她们。”醉芙实话实说。
“小姐、小”周嬷嬷被醉芙的话语惊吓到结结巴巴。
孙嬷嬷也是同样诧异,不过却是分外惊喜。
刚才太激动以至于没有仔细观察小姐,眼前女子说话有条有理,动作神态哪里还有半分痴儿的模样,孙嬷嬷一下子百感交集,哽咽着声音,“老奴、老奴,小姐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周嬷嬷欣慰道:“若是姑爷夫人还在世该多好”
醉芙听了这话
“你们说我是你家小姐,有何证明?”
醉芙没忘自己腹部那骇人的伤口,谨慎点为好。
“想必小姐清醒过来的日子不久,很多事不知道。老奴两个原先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在小姐四岁时受夫人之托回雍州老家侍奉谢老夫人。却不料姑爷夫人一家遭此噩运。老夫人唉,老夫人没能熬过去,前些日子殁了。老奴两人处理好老夫人的身后事,又遣散家中多余的奴仆,这才匆匆忙忙只带了些家生子打算上京寻小姐。谁知”
周嬷嬷用手帕子擦了擦眼泪,“谁知连小姐都在这场祸事中失踪了,舅爷大为震怒,发动全城找|小|姐。老奴两人在舅爷家天天祈祷,可北家那些狼心狗肺的脏东西,不仅对自家亲侄女的生死不管不顾,还想将小姐的婚事搅黄,我呸!”
周嬷嬷愤怒地啐了一口。
“小姐,老奴记得你的胸口有一颗红痣,腰间靠臀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月牙胎记。老奴两人所言句句属实,小姐”
孙嬷嬷也着急地开口说道,生怕醉芙不肯信。
周嬷嬷口中的事情醉芙没有印象,但是孙嬷嬷口中的红痣和月牙胎记倒是真的。
醉芙心里其实有点将信将疑。
“这是舅爷说,这是姑爷三年前亲手给小姐您刻的祈福玉佩”周嬷嬷一着急,险些把怀里掏出来的玉佩给摔下地了。
醉芙接过来,凤眸一震,她记得这枚玉佩!
她手指细细摩挲着玉佩的那个“芙”字,鼻头一酸。
“进来吧”
醉芙的话让两位老妇人喜笑颜开。
荆大夫说道:“既然是小芙姑娘的家人,请二位随老夫进屋喝杯茶再说话。”
周嬷嬷和孙嬷嬷点头应允,荆大夫领着她们走在前头,醉芙和长生他们走在后头。
快要到里屋门口时,醉芙感觉裙摆被扯了一下。
回头一看,长生和魏苏两人一副难过欲哭的表情。
“怎么啦?”
“姐姐你要走了吗?”魏苏问道。
旁边,一向活泼的长生也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
唉,这两个小家伙
之前黑衣人的事情一直让她忧心忡忡,若不是马奶奶一事耽误了,自己原本就打算尽早离开马家的,免得让他们受到牵连。
“事情还未定,难道你们现在就想赶我走了?”醉芙难得开玩笑。
“才没有呢,姐姐冤枉我们!”长生气鼓鼓的喊道。
醉芙微微一笑,道:“好啦,八字还没一撇,先进去再说”
进了屋,荆大夫和马老头解释一番刚才的事情,马老头了解情况后,脸色倒是没有讶异,他也知道分别这天总会到来的。
马老头抬手请众人坐下,长生给大家倒完茶水后又坐回到醉芙旁边,似乎怕醉芙随时跑了。
“在下姓马,周嬷嬷和孙嬷嬷两位既是小芙的家人,可知道小芙当初发生了何事?”
孙嬷嬷和周嬷嬷一脸茫然。
孙嬷嬷应道:“马老爷请说。”
“当初我和我老伴在院子后头的杂草堆上发现小芙,那时小芙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是血,腹部还有几十公分长的伤口。”
短短的一句话让周嬷嬷和孙嬷嬷大惊失色。
马老头问这话是试探之意。
见两人神色不似做假,便给了荆大夫一个眼神。
荆大夫随即也补上话,“那时候马兄弟连夜找我过来医治,小芙姑娘陷入高烧昏迷不醒,后来虽灌了汤药退了烧,身体受寒严重留下病根”
两位嬷嬷闻言,难掩痛苦之色,潸然泪下。
周嬷嬷哭道:“都是老奴的错,没有早点找到小姐”
醉芙是最见不得老人哭的,赶紧说道:“我身体已无大碍,两位嬷嬷不必担心。”
两位嬷嬷双双起身,对着马老头和荆大夫施礼。
“老奴两人在此谢过马老爷和荆大夫,你们对小姐的恩德我谢氏一族没齿难忘!”
马老头扶起两人,“我马某此番言论并不是为了让两位嬷嬷伤心,只是提醒你们小芙身边潜在的危险。”
“老身使得,谢马老爷提醒。”
周嬷嬷继续说道:“既然小姐有危险,我们还是尽快动身回舅爷家为好。”
醉芙倒是不着急。
“孙嬷嬷周嬷嬷,马老夫人在我病重时对我多加照顾,此时她病重在身,恕我现在无法和两位嬷嬷同行。”
周嬷嬷听言眉头紧蹙。
“可是小姐,舅爷这些天在家寝食难安”
孙嬷嬷一向比周嬷嬷感性,此时倒是为醉芙的话感到欣慰,小姐如此重情重义果真是谢氏血脉。
看到局面僵持,便说:“三姐不必为难,既然马老夫人病重,不如先叫人回去报信告知舅爷一声,其余事再慢慢斟酌?”
双方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周嬷嬷便差遣门外候着的车夫赶紧回谢府报信。
“小姐怎么啦?”
此时屋里只剩醉芙主仆三人。
“周嬷嬷,我想问一下舅舅的事情。”醉芙手指摩挲着袖口,眼神幽幽。
“小姐对舅爷没有印象了吗?”孙嬷嬷有些意外,她以为醉芙什么都想起来了。
“两位嬷嬷,我以前”
周嬷嬷安慰着小主子,“能清醒过来就好,其余事都有嬷嬷们替小姐担着,小姐且放宽心。”
“谢嬷嬷。”
周嬷嬷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将事情缓缓道来:“小姐有所不知,谢氏乃是雍州清贵世族,你外祖谢景和更是备受世人爱戴,高呼他一声玄豫先生,赞他才学盖世之余更兼有厚德。”
“玄豫先生和老夫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多年来,即便膝下只有你母亲一女,但感情始终如一。老夫人心里虽然感激玄豫先生的爱护之心,但玄豫先生乃一脉单传,老夫人如何忍心让谢氏一族的荣光在她手里毁掉。玄豫先生见老夫人终日闷闷不乐,便带着老夫人云游四海散心解闷。”
“在西越兰若寺会见名满天下的怀安大师时,玄豫先生见大师身旁跟着一子,便无心问多一句。怀安大师称此子乃是被遗弃在庙前的孤儿,虽无父无母,但性情刚毅,聪慧睿哲。玄豫先生可怜他身世凄苦,又欲为老夫人排遣心中的忧愁,便将此子记在自己名下当做亲生子抚养。”
“怀安大师感佩玄豫先生的无上恩德,赐长瀚二字予舅爷,祈愿谢家得此子能香火长明、家族昌旺。夫人和舅爷虽不是亲姐弟,但自幼感情甚笃,尤其是玄豫先生不幸逝世后,老夫人执意回雍州老家陪伴老先生,临走时托付夫人给舅爷,岂料”
“这次夫人和姑爷的意外已经让舅爷大为光火,老夫人含恨离世一事更让多年深受养育之恩的舅爷备受打击,小姐啊,你是舅爷在这世上仅剩的骨血了啊。”
孙嬷嬷说到动情处,双眼含泪。
周嬷嬷眼神炯炯,“小姐不怕,北家虽然待你如脚下|贱泥,但有舅爷在,以后肯定会护你一生的。”
“舅舅”醉芙念着这两个字,脑海里出现一张十分模糊的人脸。
时光飞逝,转眼就过了三日。
醉芙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上次百里靖炘买的狐狸毛披风,移步走到屋檐下。
她一抬头便看见在旁边藤椅上晒着日光睡着的马老婆子,于是悄悄走了过去,将身上厚实的披风解下盖在老人身上。
荆大夫的医术果真不错,马奶奶昨天已经能下床了,虽说大病一场,但眼瞧着醒来精神更胜从前。
“三姐”
孙嬷嬷走到周嬷嬷旁边,顺着她的眼神往窗外一看。
周嬷嬷收回眼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心中感慨万千,“四妹,你说当年要是我们留下来,夫人和姑爷是不是就不会招惹这般祸事了?”
“三姐怎能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呢,当年老夫人执意回雍州,夫人也是一片纯孝之心。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幸亏小姐”
周嬷嬷银牙紧咬,怒火冲天,“天意弄人?我虽出身为奴,但也是在老夫人和老先生跟前接受教导大的!姑爷堂堂正正,一生光明磊落,可与人结过仇?何况你可听见马老爷的话,小姐被发现时浑身是伤,血口淋淋的,一个痴儿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怕不是碰上什么事要斩草除根!什么天意弄人,我呸!说不定就是北家在后面搞的鬼!”
周嬷嬷可不是一般恨那个北家,闻言,孙嬷嬷也沉默了。
看来这次和小姐回京后,得好好和舅爷深究此事,若此事背后另有隐情,谢氏一族的怒火可不容小觑。
忽然,院子外,马蹄声如奔雷。
正在说着话的两位嬷嬷一听,当下心中一喜,舅爷要到了。
勒马喊停的声音响起,周嬷嬷和孙嬷嬷赶紧移步出去迎接。
恰好碰上醉芙扶着惊醒的马老婆子回屋。
“可是舅舅来了?”醉芙问道。
“是啊,老奴和四妹先去迎接舅爷。”周嬷嬷神色大喜。
“两位嬷嬷不必着急,我送奶奶回屋就出来。”
片刻,门外响起阵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