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得到了官家的最后态度以后,说实话,他自然非常失望。
以李某为首的众藩镇,都还在竭力抗争,争取灭朱贼,兴唐室;可是官家本人,却摆烂躺平,甚至要求去做什么“山阳公”。
李克用猛然发现,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以前就靠不了官家。但那时起码还有个维护唐王室的名分,号召大家为挽救这座大厦,努力做各种奋斗。
然而现在,都不需要了。
唯一的需要,就是自保。
朱贼肯定饶不过河东。
明政殿里,气氛一片低沉。
听了大王讲述的官家的最终态度,重臣们心里的失落,并不比李克用少。
毕竟都是跟随大王多年的旧臣,都习惯了忠君报国。忽然说,不用忠君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重臣们心里的感觉,就是多年努力都是白费力了。
李克宁首先打破了沉默。
“王兄,臣弟倒是觉得,如今大唐等于已经灭亡,今后咱们晋国,或者投降朱梁,或者自强自保。时候不多,还望王兄早做决策。”
他不敢直接说投降算了。
那样肯定会引发众怒,而最恼怒的,肯定是大王。
但他心里明白,这么说的话,会在很多人心里掀起波澜。毕竟,梁强晋弱,已经是公论定论,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梁国有四十八州,晋国只有十三州,昭义军还被人家围困着。就连梁军要打太原,也两三下就蹦过来了。
投降梁朝,公开说出这种可能,就是一种胜利。
四郎李存信连忙附和。
“父王,儿臣觉得,司徒所言有理。咱们为什么与朱梁死磕?不就是为了力保官家吗?好家伙,现在连官家都认输了,咱们投降,不丢人。”
李克用阴沉沉地看了一眼这个莽撞家伙。
感到父王的恼怒,李存信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虽然慢了一点,但是,幸好,父王没有找他的麻烦。
大概父王也认识到,现在主张投降的,不止一个李存信。
李克用开口了。
“投降,绝不可能!”
他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道:“没听说过吗,猛石可裂不可卷!我李克用,就是死,也不会投降!”
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作为大王,一定要旗帜鲜明,不能让大家思想乱了。
好吧,投降之路被大王明确堵死了。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也就是司徒刚刚讲的,自强自保之路。
李克用坐了回去。
“诸卿可以好好说说,如何自保自强?”
过去不久的太原之战,至今还在让张承业后怕不已。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朱贼再次出奇兵攻打太原。
“大王,老奴倒是觉得,自保之先,当然是太原。此番朱贼来攻,太原城是摇摇欲坠啊。”
李克用点了点头。
“张公公所言有理。咱们自保,就从太原做起!都知道有个商鞅变法吧?咱们也该变法。要搞改革!富国强兵,这就是最好的自保之策!”
大王语调铿锵,振聋发聩,群臣个个佩服,连连点头不已。大家都在暗暗考虑,大王说的改革,该从哪里做起呢?
作为穿越者,李存勖对改革这词,恐怕比殿内所有人都熟悉。但是听了父王号召改革,李存勖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克用已经开始宣布他的改革计划。
“改革第一步,城墙!保胤,你负责调集三万民工,重修太原城墙,把护城河给好生疏浚一番!”
中门使孟知祥连忙答应。
夏收农忙之际,却要农民们放下农活来修城墙?李存勖深感不安。要不要说话呢?
你不开口,大王接着改革。
“王正言,你负责军粮采购供应,无论如何,都要有一年粮草储藏!四郎,你负责校场点兵,好生招兵买马,修缮甲兵,严阵以待!”
李克宁和租庸使王正言连忙答应。
李存勖忍不住了。
“父王,儿臣有些不解,可否说来?”
李克用的独眼看了看儿子。
既然将来这明政殿要交给他,那么听听他的观点,也无妨。
“有何不解?”
“父王下令农夫们放下农活来修城墙,收割庄稼肯定大受影响啊。但马上又要他们提供一年的军粮,农夫们岂不为难?”
跟父王说话,当然说的很客气。其实一句话: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张承业一听李亚子这话就急了。这不明摆着跟大王对着干嘛!你不想继承河东王位也就罢了,但你可带累了公主,甚至带累了大唐复兴啊!
“大王,老奴以为,是否可待农闲之日,再修城墙?”
就在满殿文武都担心这父子俩爆发冲突的时候,李克用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勖儿说的好!寡人是心急了些,没想那么多。的确,现在既然夏收农忙,不宜马上征调农夫。保胤,暂停征调农夫。”
孟知祥当然答应。
但他和张承业,以及满殿文武一样,心里大为震惊。
大王居然当众认错!这根本不是晋王李克用的风格嘛!不信大家伙数一数,大王有过几回当众认错?恐怕一次都数不出来!
但是今天,大王却当众认错了!
李克用根本不以为然。一,既然将来要把晋国交给勖儿,那就必须给他树立!什么叫?他的话连寡人都听,这就叫!二,这事,的确是自己不占理。那就汉子一点,认个错吧。
有时候坦然承认过失,反而显得出你高风亮节。
就是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听父王这么一认错,李存勖才发现,自己当众反驳父王的改革,话说的太直接了。
不能得理不饶人。
得理不让人,那叫情商低。
赶紧把话兜回来。
“父王,儿臣以为,父王心忧朱贼危害天下,故此欲秣马厉兵,以图报国救民,可称为是今日天下的最大善举啊。”
使劲给父王戴高帽子的同时,心里却在想,父王你搞了这么大的善举,阎王那里,是不是会给你增阳寿十年二十年的?
这几句话,果然极大缓和了殿内的气氛,连李克用听了也觉心里舒坦。
“那以你所见,咱们这变法改革,该怎么搞?”
李存勖想起师父的教导,很有信心。
“儿臣以为,首先应该崇德。”
李克用脑筋转不过弯来,不由大声问道:
“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