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挟持到南山的昭宗,消息完全断绝,他不知道,河东军为了救驾,已经分兵两路出动了:主力大军六万人在李克用亲自率领下,周德威统领铁林军,左军李嗣源,右军李嗣昭,中军李存璋,浩浩荡荡杀向河中首府蒲州。
同时,十三太保李存孝遵照父王指令,率兵一万直扑邠宁军,兵锋直指邠州。
河中的氏叔琮刚刚上任,就得知河东要把王珂夫人接回太原。氏叔琮正为王珂的存在而烦恼呢——杀了,肯定不行,郡王没让他杀人,而且影响也太坏;留着,他要是整出什么幺蛾子呢?此时听说河东要将王珂夫人接回太原,那真是正合我愿!当即召见使者,询问一番才得知,河东只接王夫人,并没有说要把女婿也接走。氏叔琮大为不满,接走一个女人,河中还是不稳当啊。当即传令,要么王珂夫妇一起走,要么一个也不准走。
周德威得知氏叔琮的要求后,微微一笑。专门叮嘱接亲使者史建塘,要他只接夫人,不接王珂。到了最后关头,再很不情愿接受王珂。
没有困难就制造困难,发生了困难千万不要随便解决。只有这样,假的才像真的。
这史建塘,正是史敬存的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成了河东的新一代年轻将领。得到周德威的训诫之后,史建塘带了八十辆马车来到蒲州,却扬言只接走夫人一人。
氏叔琮已经中计,自己还懵然不知,他带人出城见了史建塘,再次说明要么两人都走,要么一个也别走。
史建塘按照周德威的授意,勉强同意把王珂也接走,但同时说明,归宁之期以两个月为限。到时候,还是要将王珂夫妇送回。
氏叔琮听后也无可奈何,只好暗自打定主意,到时候来个闭门不纳。
他带着史建塘进城去见李克用的长女景宁郡主。
无聊的守城官兵意外发现,城外出现一道风景,漫山遍野,都是大白羊。
白云下面羊儿跑。
阳光下的白色羊毛,熠熠发光,向官兵们发出巨大的诱惑。
今天的晚餐在哪里?
守城官兵一窝蜂冲出去捉羊。
大家就像在进行赛跑,跑慢了,羊不见了怎么办?
至于城关?捉了样回来再守。
其实他们没必要守城了。因为周德威已经轻松进了城,与城内的史建塘里应外合,拿下了蒲州,为大军打开了西进通道。
呆在衙内氏叔琮得到警报后才如梦初醒,赶紧率领心腹数十人逃离了蒲州。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丢掉了蒲州,郡王会怎么惩罚自己?
李克用进了蒲州,王珂夫妇连忙前来参拜,李克用将王珂臭骂了一顿,却还是让他继续执掌河中军政,这让王珂喜出望外,真没有想到,这么天旋地转的一幕,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李克用只有一个条件:要王珂立即把他的小舅子找回来!
王珂打听之后才明白,那个求雨的小道士,竟然就是他的小舅子!可是如今已经被朱全忠带往长安了,怎么找得回来呢?
但是泰山大人连河中都还给了他,投桃报李,他也必须竭尽全力找回小舅子。
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李克用的大军终于赶到了渭桥附近的杨柳庄,一声令下,六万大军立即扎营。
李克用骑着天马离开大寨,周德威和李存璋带了一百精骑紧随其后,严密保护郡王的安全。
在太原的时候,李克用就去过司徒府看过天马,甚是喜爱。李克宁见状,无奈之下只好将天马赠与王兄。李克用大喜,立刻赏了叶娘温一大堆锦绣绸缎,说是给义侄女的见面礼。
眼看大王厚待自己的义女,李克宁这才高兴起来。兄弟俩就此形成了实质性的交换,李克用喜滋滋地亲自骑着天马返回王府。
王府的驯马师告诉他,这匹天马名叫“九顶菊花豹”。据说朱瑄爱马如命,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老神仙告诉他,他的马厩里生了一匹天马!朱瑄连忙去看,果然有匹小马出生。只见这马驹头顶有九块斑纹状如菊花,其余周身雪白再无一根杂毛,遂名“九顶菊花豹”。这马驹是骒马不孕而生,故名“天马”。
李克用听了这个神奇传说,更是恨不得把菊花豹牵到寝殿陀贺殿里来。之后一天里总有三四次要去察看天马,专门叮嘱给天马吃些精选的粗粮,又量身打造了新的鞍鞯,重新更换了蹄铁。此番勤王,是菊花豹第一次长征,每天晚上,李克用都要去看看菊花豹情形。
但每次看到天马,他都会想象儿子骑在马上的样子,有时候竟然还会一个人痴笑起来。当然,这种慈父的表情,是不能被外人所见的。为了沙陀王的人设,每次看天马的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前往,别人一概不许在场。
让王珂去找回勖儿,其实只是一句面子话,只是让王珂不要得意忘形,再丢了河中。
李克用何尝不知,被朱全忠抓走的儿子,想凭武力抢回来是多么不现实。就算真的攻入朱贼老巢,万一他下了毒手呢?岂不抱恨终生!今天骑马出来,也是想听听周阳五又有什么绝招妙计。周德威听了大王的心事,顿时也觉得棘手:从朱全忠手里救出郎君,真比从南山救出官家还困难。最主要的区别,就是李茂贞不敢弑君,而朱全忠随时都可能挥下屠刀。
“大王,末将觉得,此事或者有两个计较。臣第一个计较,是想请大王派出使者前往朱全忠府上,落实清楚,看那小道士,究竟是不是三郎?”
李克用左眼盯住周德威,这才忽然发现,自己兴师动众千里救子,但现在朱全忠手上的那个人质,并没有确认就是勖儿。
虽然四郎指认过,但时隔多年,莫说李克宁,就是自己这当爹的,也未必能够确认!
在四郎家里看天马的时候,他那个新收的义女叶娘温,倒是说她是在上源驿之变的第二天早上发现了这个孩子,但却说这孩子当时已经有将近十岁。
时间、身份虽然对得上,但年纪相差也太大了。现在周德威提起来,果然需要彻底落实这小道士身份才对。
“谁能鉴定他的真实身份呢?只怕连孤也为难,你倒说让谁去做这个使者,落实那道人身份?”
周德威说出三个字:“朱守殷。”
李克用不由点头:朱守殷是王府老仆,上源驿之变,他护送曹玉娥母子逃生,可以说是河东最后与勖儿分开的人。何况朱守殷一直侍奉勖儿,这道人是不是勖儿,他自然知晓。
李克用心里是相信那小道就是勖儿的,所以接着又问:
“若那小道果然就是勖儿呢?”
周德威犹豫一下:“大王,臣第二个计较,就是若确认他真是三郎,恐怕要大王割爱。”
周德威审慎地把目光投向李克用的坐骑。
李克用看见他贼溜溜的眼光,不由一把搂住天马的脖子,瞪了周德威一眼:
“你休想打天马的主意!”
周德威颇觉无奈:天马虽然好,总好不过亲儿子吧?难道亲儿子的性命,还不如一匹马重要?再者说,这天马本来就是朱全忠的战利品啊,现在可以说是物归原主。用马换人,应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可是大王已经封死了口,他也无可奈何:
“那也只好等朱守殷看了那小道,回来之后,再做分晓。”
只要不打天马的主意,李克用其实很好说话:
“你另做计较。”
此时一名小校纵马前来,下马禀告:
“大王!九公主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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