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靖难遗孤?”林川终于反应了过来。低头看到钟兴破烂的衣角,顿感不对,用力地撕开来。
那一身伤痕,让林川都不由为之一颤。
烙铁的烫伤,深可见骨的刀伤,铁钩的贯穿伤,许多都是在他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留下的,伤口都跟随发育撑开了。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林川不由问道。
“诏狱6个月的毒打,每天每夜不眠不休。他们不要口供,从不问任何问题,只是单纯的毒打……最后打到假死,被当成尸体丢到乱葬岗,我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钟兴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努力坐起身来,用碎布遮挡着身上的伤疤。
这是他不愿提起的故事,因为耻辱,耻辱的不敢跟人述说伤疤的来历,只能说曾在边塞被蛮夷俘获所留,所以才想当兵报效朝廷,杀鞑靼。
“除了你,靖难遗孤还有多少?谁知你的身份?”林川脸色凝重道。
“除了大人,我谁也没说过,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钟兴终于可以跟林川单独说上话了,有些难掩自己的激动。
“等我一下。”林川转身回到了府中。
他召集了老六队全员,如临大敌。
“我会跟钟兴去见一帮人,你们跟在500米开外,保持通讯器畅通。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动手全杀了。如果他们太多,就再召唤兄弟们都过来。要是还不够,于谦快马去府军前卫请求增援。”
“这么难搞定吗?”楼燕紧张起来。
“不知道,事情有点麻烦,我先去看看吧。”林川没想到燕王府里竟然会藏着靖难遗孤,也没想到那小子会把自己当偶像。
这群敌人并不太好处理,你说把他们靖难遗孤上报给朝廷,林川才不觉得皇帝会赏赐他,只会提醒朱棣靖难后劲很足,让朱棣也不得不防着林川。
你说和他们保持距离,这群靖难遗孤真把林川当叛徒怎么办?哪怕嘎不了他,天天躲在暗处的他们去嘎奥雅怎么办?
断舍离都不行,林川也只能暂时利用钟兴的信任,先去看看再说吧……
并没有过去多久,林川牵马而出,搀扶着将钟兴推上了马背,竟然亲自为他牵马前行。林川还从以太手环里拿出了珍贵的军用止疼药与止血药,喂钟兴服下。
这些奇怪的药片,远比药铺里的跌打金疮药好上无数倍,钟兴吞下不过片刻,就觉得身体伤痛消失了个七七八八。
“大人,我不痛了。您上来吧,我给您牵马。”钟兴总觉得不太自在。
“乖乖给我坐好了,挨了五天打你都没死,你还真是铁打的。不疼不代表伤好了,没见到你那些兄弟前,你不能死。”林川说出了心里话。
“嗯,我全听大人的安排。大家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的。”钟兴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有啥好开心的,一群孤儿还能一起比谁家死的人多吗?”林川自嘲道。
“我们终究无法像大人一样厉害,即便十岁发配边塞也能建功立业,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为了报仇,大人卧薪尝胆的苦,谁也比不了。”钟兴已经完全变成林川的迷弟了。
林川笑了笑,“不用说得那么高大上,不过是些杀人的勾当,侥幸活了下来而已。你身手不错,你去你也行。”
“不,我办不到,其他人也办不到。只有方渊大人,你背负的人命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只有你敢面对朱棣的残暴。我连父母被杀死……都只敢缩在柜子里瑟瑟发抖,只知道怕死。”钟兴握着马鬃的手紧得马都吃疼了。
“害怕没有什么好自卑的,是人就会害怕,说不怕的都是装笔,跟我久一点,你也会装笔的。”林川安慰道,但钟兴却是高兴的,恨不得立刻下马给林川磕一个。
“方大人愿意收我了吗?我可以当你的兵了?”钟兴听到了话里的重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懒得解释了,往哪走?”林川最不会处理的就是这种崇拜粉,反正等一下,很快他们就都要死了。
走了足有一个时辰,林川和钟兴终于来到了那深山里的山神庙前。
这一次钟兴没有再记错,两长一短地敲击,打开了破败的房门。
老六队已经戒备到了山脚下。
肺痨鬼抽出了户撒刀,楼燕复合战弓带了百支箭,熊瞎子的亮银枪拆成了一枪一棍在手,于谦的蟒蛇左轮也打开了枪机保险。
林川跟随钟兴走进了山神庙内,收于身后的手里,握着装满加长弹匣的塔兰战术手枪。就在他以为会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手时,山神庙里烛火燃起,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女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他们几乎人人都有残疾,看上去最大的也不过与钟兴一般年纪,小得甚至还没有朱瞻基大。
“他们,都是靖难遗孤?”林川难以置信道。
“对,他们都是我从各地找来的。怪我无能,不能给他们好的生活,只能做些乞讨的伙计,顾个温饱。”钟兴深感自责。
“大哥说什么话呢?我们那叫行乞吗?那叫情报收集,为了报仇尽一份力!”独臂少年举手叫道。
“是啊!老大把我们照顾得都很好,刚来的时候我都快死啦!是老大找人治疗我的腿,我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啊!”跛脚少年哈哈笑道。
“就这样?就这么一群靖难遗孤,你们想报仇?”林川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那身后握枪的手都颤抖了。他吗的心理医生都治不好的反社会人格,在这一刻都快被这群家伙治好了。
“方大人不要瞧不上我们,我会飞刀,钟兴哥哥教我的。”一位只有十岁的小女孩走上前来,她和熊瞎子一样,只有一只眼睛,但她眼窝的伤口分明,是被人挖走的……
“记得我当初怎么教你们的吗?”钟兴想了起来,说道。
大家立刻从低到高地排成了两排,整齐划一地向林川抱拳单膝跪地行礼,齐声道,“靖难遗孤,在此向方渊大人行礼。祝天佑方渊,早日诛杀仇敌,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你们在跟我开什么玩笑?你们连活着都费尽,还想着报仇?”林川关掉了手中的枪机保险,他可以滥杀,却不能滥杀如此的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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