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白大褂从远处伸头探脑，悄悄观察龙颜。
但宋河没流露丝毫表情，看数据纸的脸色犹如看天气预报。
片刻后，他拿过纸笔，像郎中开药方般又洋洋洒洒写了一串。
“再做四组。”宋河把纸递给娄景辉。
娄景辉双手接过圣旨，匆忙跑去给组内白大褂安排任务。
团队成员们看过御批，边动手干活边交头接耳。
“好！这次改动大了！”
“老大认真出手了！大旱望云霓！”
“上一波数据掉了应该只是实验，抛砖引玉的砖，接下来应该就是涨数据的改动！”
“稳了！”
团队成员们喜气洋洋，明明才刚开始做，但所有人高兴的像庆功宴上开香槟，经过多年追随，众人对宋河的迷信已根深蒂固！
折腾数个小时，新做的菌电网搭建完成，宋河依旧站在屏幕前观察过程，目不转睛一直看。
远处，负责干活的白大褂们却喜色消失，变得疲惫又茫然。
娄景辉又把数据纸送来了，“老大……数据还是低。”
宋河接过四张数据纸，分别是2.7%、1.9%、3.3%和3.8%，远不如之前部下们做的菌电网效率高。
沉吟片刻，他再度书写，一连写了五分钟，“再做十组！”
接下来一周，同样的事情不断重演。
宋河一遍遍写圣旨，白大褂们一遍遍按照圣旨做，白天黑夜倒班加班。
起初大家激情满满，觉得老大亲自出手，区区菌电网手到擒来。
但做了好几天，数据起起落落，低位震荡不休，团队成员们激情逐渐耗尽，表情也越来越复杂。
转眼间，又是周一。
凌晨五点，实验室忙忙碌碌，许多人打着哈欠赶实验，要在老大上班之前把新一组菌电网做成，数据打出来。
连日的疲惫多少让大家攒了一些怨气，如果在别人的科研组，私底下同事们早已破口大骂，但宋河毕竟威望高，大家也只是小发牢骚。
“老大这回不灵验了啊？指挥咱们做这么多天了，数据也没个起色。”
“甚至还在跌……”
“怪不得都说早恋影响学习，老大天天和相院长黏在一起，是不是cpu全用来谈情说爱了？咱们要不要上疏谏言让老大停止早恋？”
“逆天，你玩抽象还是认真的？老大这年纪可以当爹了好吧！院士诺奖头衔都齐了，这叫哪门子早恋？换别人都黄昏恋了！”
“有点慌，这项目难度这么大，老大要是靠不住了，咱们几个玩个屁啊！”
“没有出息！搞科研全指望老大吗？”
“对啊，不然呢？”
实验室门轻轻打开，宋河露面，今天他比往常来的要早一些。
几个背对实验室门的白大褂浑然不觉，低头忙着手头的活儿，还在不知死活地议论。
“说正经的，咱们不能再盲信老大的方案了！这么多天也没个效果，估计老大真沉迷恋爱不顾科研了，咱们得自力更生，自己做几组菌电网试试！”
“痛心啊！老大也是英雄好汉，怎能为了儿女情长，忽略科研大业！”
“说到底，老大也有没出息的一面，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怕老大的科研成就从此到头了！”
“这回我真感觉到头了，菌电网指挥的一团糟，老大江郎才尽……”
宋河默默站在几个白大褂身后，满面笑意听了片刻，“话挺密啊！”
轻飘飘一句话，效果无异于炸雷！
几个多嘴多舌的白大褂傻了，集体颤抖，回头惊恐地望着他，魂吓掉了好几个。
“错了老大！我们掌嘴！”
“老大都是他们胡说八道，我可没乱说一个字！”
“他们早有大不敬之心！老大我是为了套他们的话！”
宋河压根懒得听，转身走到墙边，把白板拽出来。
实验室众人放下手头的活儿，迅速集中，说坏话被抓现行的几个白大褂满面通红尴尬不已，其他同事投去幸灾乐祸的注目，还有人悄悄竖大拇指嘲讽。
宋河往白板上粘了一串数据纸，转身面向众人。
“数据没有起色好多天了，很多同志心浮气躁起来了，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同事们一阵窃笑声，刚刚被抓的几个说坏话者愈发尴尬，低下头去寻找地缝。
“但数据迟迟没起色，就说明咱们项目没进展吗？非也！”宋河语重心长。
“你们也就是在我这儿干活儿，一直干的太顺了，什么项目都敢以天为单位算，去看看其他科研团队，要么月为单位，要么年为单位，好几年完不成一个项目是常态，因为必然有很多时间是用来试错的！”
见老大态度认真，众多白大褂收敛了笑容，严肃虚心听老大训话。
大家默默反思，心态确实有点娇惯了，汽油菌这么大的项目，菌电网如此复杂的东西，怎能指望速胜呢？
“当然了，我不是别人，经年累月也不是我的风格，今天就到数据突破的日子了。”宋河话锋一转。
众人诧异，今天就要突破？
拿什么突破？夜里刚做完的菌电网还一团糟呢！
个别人暗自揣测，莫非老大被部下们的话刺激到了？内心窝火决定找回颜面？
于是有人捏一把汗，这可不是说成就成，说找回颜面就找回的，时间卡这么死，万一翻车了岂不尴尬！
“我看很多人担心起来了，觉得我夸下海口，这种事情没法一蹴而就。”宋河依旧笑容轻松，“接下来教你们绝招，也是我的成功秘诀！”
“其实这绝招我以前展现过无数次了，每次你们都能看见，我以为慢慢的你们能学会，但这段时间我观察了一下，居然没人用，非常失望！”
“我问大家，想把实验做成，难道就是每天改一改配方，没头苍蝇一样乱试吗？”宋河认真问，“如果只是盲目乱试，为什么我不安排动物园里的猩猩猴子来试？”
“还得……参考数据！”有人说。
“很好！数据才是关键！”宋河大声道，“怎么参考？”
所有人急剧思索，大家多少心里有点想法，但都太简单了，没自信回答。
“笨啊！”宋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菌电网的数学模型有谁做了吗？”
说完，他转身开始在白板上书写。
“看好了！万物皆可数学！把菌电网总结成数学模型！所有菌的特性用数学表示出来！”
洋洋洒洒的数学符号和组合方程浮现在白板上。
全场白大褂拼命看，突然开始上数学课，大家措手不及。
宋河每写一串式子，便用手在旁边数据纸上敲一下，示意来源。
起初还有人能勉强跟上，知道老大在写什么，短短三分钟后没人能看懂了，实验室里百脸懵逼，众人静静看老大秀数学水平。
“知道你们现在看不懂，关键思路我都留在这块白板上，接下来空闲时间你们慢慢琢磨。”宋河放下笔，来到一旁电脑前，敲打键盘，边敲边讲。
“这一块学明白了，对你们将来分析菌群大有益处！能节省你们90%以上的时间，比傻乎乎的闷头蛮干要强得多！”
“过去这些天，我让你们做的菌电网，都不是为了直接提数据，而是测试不同菌类不同架构的数据，所有数据搜集差不多了，交叉消除误差，才能完成最终建模！”
“每次实验都是这个流程，前期做实验是为了数学建模，后期则是为了验证数学模型，从今天起，整个菌电网实验由前期迈入后期！”
宋河说着，电脑上菌电网模型也建立出来。
他一敲回车，模型交由学院超算运转，短短几秒后结果浮现！
“来吧！”宋河翻转电脑屏幕，“照着这个做！”
说完，他背着手离开实验室。
众多白大褂连忙围上去，翻看复杂的数学建模，神色惊异。
“乖乖！天书！老大终于开大了！”
“看不懂啊？这结果怎么算出来的？”
“组里也就娄组长数学强点能看懂，咱们数学水平就歇着吧，干活干活！”
“老大点咱们呢，让咱们补数学……难受，这数学模型复杂的看一眼我就泛头晕恶心！”
“当初我学生物专业就是想少接触点数学来着，最后还是被数学厉鬼缠上！”
众人分散到各自岗位，按照数学模型的指示重做菌电网。
整整一个上午，宋河没露面，实验室内也没什么说话声，气氛紧张。
中午十一点，菌电网逐渐成型！
众人凑在冰箱前，透过屏幕看菌电网的状态。
规整、严密、美观，众多菌丝织成像地毯般稳定的花纹，如果说前些天的菌电网像菜市场，此刻的菌电网整齐程度直追军阵，几乎能看出一些布线分布了！
震惊议论声四起，沉默干活一上午的实验员们不淡定了。
“这画面p的吧？！”
“好强！效果肉眼可见啊！没以前那么乱了！”
“岂止没以前那么乱了，这稳定的跟电路板一样！奇迹！”
“神迹啊！居然这么稳？我靠颠覆三观！我之前最乐观的设想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老大简直生物实验室之神！赶紧出数据！”
“稍等稍等，还没到稳定期，得到十一点半才出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