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家属来探望冬眠的家人。”小高管解释。
“各种探望形式都有,有的跟上坟似的,磕头上香甚至请和尚念经,我们解释过冬眠人还能复活,他们认为没复活前是死了的状态,死了的长辈该拜就得拜,将来活了再说活了的事儿。”
宋河表情复杂,感觉家属们讲的有道理,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有些像串门一样,来聊两句,说说家里近况,生孩子了买房了毕业了之类,很多人说着说着会忍不住哭。”
“有公司代表来汇报工作,拿着公司财报和人事变动情况,毕恭毕敬站着念,念的时候还在旁边架个摄像头拍全过程。”小高管说,“我们观察了一下,大多是家族企业这么干,冬眠者的几个孩子带人分批过来。”
“录视频表忠心,等将来冬眠者复活,拿视频来九子夺嫡?”相晓桐轻笑。
“冬眠了依然手握实权啊,接下来能梦境沟通了,怕是这地方会变成办公室,每天一群人来请示。”宋河顿了顿,“今天顺利的话,很快要考验冬眠中心接待能力了!”
“您下通知说要重启冬眠者大脑之后,我们已经演练过了,家属接待方面没有问题!”小高管马上回答。
宋河满意点头,一行人静静绕过跪拜的户家属们,穿过漫长阴冷的走廊往前去。
走廊尽头,吕承恩和邓浦和静静站着等待。
两个老人满头飞雪,一个依旧奋战在工作一线,一个则来见证冬眠老友的大脑激活过程。
见到俩老头,宋河忽然有些伤感,德维特已经冬眠了,吕承恩和邓浦和会不会哪天也突然冬眠?
“有把握吗?”邓浦和第一句话就问,语气轻颤。
“冬眠猴子实验没问题,活人实验没问题,十拿九稳!”宋河说。
邓浦和深深吸气,难掩紧张。
宋河扭头,和吕承恩目光交汇。
吕承恩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点头,转身进门。
……
德维特醒来,视野一片模糊。
头隐隐作痛,记不清睡了多久,也忘记从哪睡着。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睁眼,视野变得清晰,他愣住。
自己不是在数学之夜现场,眼前并非宋河流形的证明黑板,而是饭店包间。
饭店房间很眼熟……想起来了,八松数学峰会期间吃过的丰泽园,当时同桌吃饭的还有老哥们邓浦和,以及三位青年才俊,唐江、卡特琳娜和伽罗瓦。
德维特满脸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在丰泽园?
不对,感觉哪里不对,好像忘掉了什么。
头晕一阵阵袭来,他伸手往兜里摸手机,但兜里空空如也。
德维特起身,想出去看看情况,抓住门把手一拧,锁住了。
他用力猛拧,门把手纹丝不动。
“有人吗!”德维特砰砰拍门,扯着嗓子高喊,“服务员!有没有人!门打不开了!”
喊了半天,他用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毫无动静。
德维特又拉开窗帘,想通过窗户喊人,但再次愣住。
窗外并非丰泽园的园林,而是密不透风的砖墙,整个窗户被封死了。
不对,这地方不对!
德维特坐下,心慌意乱,自己肯定忘记了什么,他用手不停敲打自己脑袋,仿佛记忆被卡住了,用力敲敲便能掉出来。
突然,敲脑袋的动作停下。
掉出来了。
天旋地转的黑板、一片大乱的同行们、救护车、大声喊叫的医护、氧气面罩、邓浦和老泪纵横的脸……
德维特呆住,自己疲劳过度昏迷了?可不该从医院醒来吗?
难道自己……死了?此地是天堂?
天堂为什么是丰泽园饭店包间的样子?虽然这家店蛮好吃,但也不至于成为天堂啊?
德维特胡思乱想,想不明白状况,又反复去开了几次门,最后颓然坐在桌边,陷入哀伤中。
他潸然泪下,寿多则辱,可能自己精神思维错乱了,或许是老年痴呆,开始无法理解身边的世界。
他静静啜泣了半小时,房间门突然响了一下。
“德维特老师!我是唐江!你在里面吗?”门外传来喊声。
“德维特!能听见吗!我邓浦和!”邓浦和的喊声。
德维特连忙起身,“我在里面!门打不开!”
“别急,门有点故障,我们想办法打开!”唐江语气欣喜,“德维特老师你现在状况怎么样?”
“闪开闪开!”邓浦和语气焦急。
短暂的寂静,轰然巨响,房间门被暴力踹开,飞踢房门的邓浦和狼狈摔在门口,痛叫一声,眼镜都摔掉了。
德维特连忙上前搀扶,“疯子!一把年纪了还玩飞踢,当心闪着老腰!”
邓浦和猛地抓住他,上下打量两秒,突然抱住德维特嚎啕大哭,“真是你啊!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德维特拍打他后背安慰,哭笑不得,“只不过门锁坏了困在房间里而已,你哭的像我死了一样!”
“你不记得吗?”邓浦和哭的更响,“你就是死了!”
德维特刚要说什么,抬头却愣住。
唐江正面色复杂地站在门口,望着两个老人坐在地上拥抱大哭。
唐江身后,并非饭店走廊,而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包间。
两个相邻包间靠中间这扇门连通,结构像个数字8,此外没有任何门!
德维特恍惚,还是不对,怎么可能两个包间相连在一起?这地方是怎么进来的?
唐江弯腰把两个老人搀扶起来,扶到座位上。
随后,唐江搬过椅子,在德维特身旁坐下,扭头定定地审视他,心事重重。
“我……我有点弄不明白。”德维特一边拍打邓浦和后背,一边困惑地望向唐江,“我可能有点失忆,咱们是怎么来的丰泽园?这两个包间为什么连在一起?”
“您还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唐江沉默片刻,开口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舒服吗?有没有奇怪的感觉?”
“我……我刚刚在这打了个盹,起来之后迷迷瞪瞪,有点不清醒。”德维特拍拍脑袋,“我好像有点失忆,我忘了怎么来丰泽园的了。”
“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唐江目光闪烁。
“好像是……我在数学之夜现场,看宋河流形的解证过程,有点疲惫晕倒了,邓把我送上救护车。”德维特眉头皱的很紧,没再继续往下说。
“看来您都还记得,记忆损伤不大。”唐江点头,深吸一口气,“用传统观念来说,您确实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