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荷看着云美人许久,才抬起眼皮问道:“是吗?”
“千真万确!”云美人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没问你。”翠荷看向她的身后,“周挺,听说你是圣人的人。”
云美人猛地一回头,见周挺双手交握站在殿外候着:“你,你没去!”
“不知云美人要奴去哪里?”周挺弓着身子问道。
“你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抖出来!”
“云美人说的是何事?”周挺不解地问。
“那日我来找你,让你跟着我,去伺候我。当天晚上你就来伏栖殿了!”
云美人颤抖的手指指向周挺,
“你跟圣人在屋里密谋了许久!你一回去,没多久太后的就不咳嗽了!可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难道不是你下的毒?!”
周挺没有辩驳,反而看向翠荷:“翠荷姐姐,云美人说了此话,便可证奴清白了。”
原来那日他去伏栖殿之前,特地找翠荷告了假。见了圣人之后,回来又将圣人所给的黄色药包交给了翠荷。
说圣人见了他,关心起太后咳嗽之事,寻来了一个方子,又担心前些日子和太后闹得不愉快,让他悄悄带回来,试着给太后治一治。
翠荷着人查验了药,当真只是止咳的良药,仍旧没有敢给太后用。
太后看向云美人:“杀了这个贱婢!”
昌宁宫一夜不宁。
天未亮,周挺和另一个小宫人,抬着云美人的尸首,到了枯井边。
被烂布裹着的云美人,浑身都是伤。
周挺还是有些难过。
他不想这样的。
可那天夜里,圣人料到她终有一日会为了保命而胡乱攀咬,让他早做准备。那黄药包就是让他交给翠荷假作投诚的,自然没有毒。
他将尸首投进井里,听见咚地一声。又跪下来磕了头,趁着夜深,在井边的裂缝中,抠了抠,找到一个黑纸包,悄悄揣进怀里。
——
小年夜,崔礼礼顶着一头辫子,名正言顺地回了家。
历经几次生死大劫,崔家这小年过得不甚欢畅。崔家主仆坐了好几桌子,吃了一会子酒菜,便早早散了。
傅氏想着前几次,崔礼礼都雷霆手段报了仇,担忧起她急着要寻扈家的麻烦,劝道:“不是不报,只是要好好谋划一番,切莫冲动行事。”
崔礼礼笑着应了:“是,九春楼的东家。”
春华进来,见傅氏在说话,她只站在傅氏身后,取出一根小纸棍摇了摇,崔礼礼心领神会,又促狭地道:“娘,我现在要去一趟你的九春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的那些伙计?”
傅氏别过头,脸烧得慌。崔万锦吃得有些撑,站在园子里拍着肚腩,听见了这一句,连忙探着头:“明日!明日就去把这房契迁回去!你娘当不了这东家。”
“不急,不急,”崔礼礼别有用心地晃了晃脑袋,“怎么也要让那五十个小倌叫娘一声东家,过过瘾。”
崔万锦老脸一马:“为父教过你,经营店铺,不可频繁更换掌柜和东家,否则容易出纰漏!”
“是,是,是!”崔礼礼说笑了一阵,这才带着拾叶和春华离了家。
刚一出门,临竹早在门外候了多时了。见到崔礼礼出来,迎上来低声道:“那纸条是奴传的,公子在桃花渡呢。还请姑娘去看看。”
“今日是小年,你家公子应该回陆家的,为何没回去?”再说了,蓝巧儿还在尼姑庵呢,他为何还在桃花渡?
临竹叹了一声:“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拾叶有些犹豫。
崔礼礼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冲他招招手:“拾叶快上车,上次我就说要带你去开开荤,以后娶媳妇才不难。”
拾叶脸一僵,垂下头道:“奴不去了。”
哪料到春华从身后,拽着他胳膊:“姑娘让你去,就去。”
“奴方才喝了酒——”
春华将他拖上马车,按住他的肩:“都说酒后兽性大发,你正好练练手!”
临竹皱着眉,看看这口无遮拦的丫头。那日扛她没少费力气,想不到说话做事,和她人一样“稳重实在”。
小年夜的桃花渡,没什么花。
合家团聚之时,就是桃花渡的淡季。
花娘们懒懒地坐在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扯着闲天。
好不容易听见门外有了动静,噌噌地站起来。将瓜子皮一拍,迎了出去。
一看,是熟悉的临竹,花娘们撇撇嘴,准备坐下来。
见临竹身后跟着人,竟然是个美得让人嫉妒的小娘子。这一头细细的小辫子,倒有些异域风情。花娘有些蔫儿了。
再看小娘子身后,跟着一个壮壮实实的丫头。
花娘们更蔫儿了。
哪知这壮实的丫头一转弯,身后竟冒出一个漂亮的小郎君。
花娘们立刻来了精神,涌了上来,粉面红唇雪胸的人儿,贴在拾叶的前后左右,一口一个“小郎君”地叫着。
崔礼礼见拾叶有些僵,掉回头来拍拍他的肩,慷慨地道:“你今晚吃好喝好玩好,什么花销都记在陆二公子账上!”
春华又凑过来补了一刀:“实在不行,你就多喝点酒。”
穿过游廊,到了后院的香房。临竹拉着春华去吃面了。
崔礼礼推开门,跨过门槛,屋里一片漆黑。
第二次进蓝巧儿的香房,没有第一次进来时的浮香,却多了满屋的酒气。
“陆大人?”她借着外面的灯火,往里面探。发现陆铮正背对着她,坐在窗沿上,手里握着一只酒壶。
窗外是结了冰的漠湖,一片黑漆漆,没有任何风景。衬得陆铮宽阔的背影格外落寞。
“陆大人。”崔礼礼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叫你好几声,怎么不理人呢?”
“陆大人”三个字让陆二公子不怎么舒畅,上次郊外遇匪,她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名字。那个听着就舒畅得多。
他转过头来,黑得发亮的眼眸里,荡漾着酒意:“爷不喜欢你叫什么‘陆大人’,来,叫几声爷的名字听听。”
真是喝多了。
她默默撇了撇嘴,问道:“要叫几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陆铮身子有些不稳,“三声,叫三声爷的名字!”
“那你听好了啊。”
陆铮靠着窗框“嗯”了一声。
崔礼礼伸出小手,掰着手指头数了三个数:
“爷的名字,爷的名字,爷的名字。”
钻了这文字的空子。她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陆铮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又灌了一口酒,大手一挥,将她捞上了窗边,挨着自己坐下来。
崔礼礼这才发现窗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漠湖,即便结了冰,那也是漠湖啊。双手死死抓住窗框,屁股悄悄往屋里挪。
陆铮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来:“来陪我喝酒。”
“喝酒吗?”崔礼礼腾出一只小手来,摊在他面前,勾勾手指,“那是另外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