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镇覆灭后,一晃二十几天过去。
这一日,二十七天的国丧终要结束。
三日后,便是新皇朱由检登基大典。
乾清宫被打扫一新,甚至换了全套家具,大殿中飘荡着一股悠然檀香。
烟雾缭绕中,朱由检满脸喜色,虽依旧身穿丧服却遮挡不住一身贵气。
此刻的他,端坐御案前,正看着礼部尚书呈上来的奏折,慢慢思量。
奏折上写着四个年号,供朱由检最终定夺。
沉矜片刻,小皇帝看着第一个年号轻声开口。
“乾圣……不妥!”
“乾既上天,圣为神明。孟绍虞,朕肩负中兴重任,如何能起这种年号,功过洪武、永乐?实在愧不敢当……”
站在朱由检面前的,是新任礼部尚书孟绍虞。
至于他的前任来宗道,早已死在德陵纷争之中。
刚上任的孟绍虞见皇上不喜,慌忙说道:“是,是!陛下,乾圣一词用来充当年号,的确略有不妥,臣觉得也应将此年号,留到继任者选用为好……”
这话纯属拍马屁了。
朱由检奋斗一辈子,等死了之后继任者,也就是自己的儿子当皇帝的时候,再用乾圣这种年号,说明什么?
说明老爹成功将大明朝带向更繁荣兴盛的时代。
世人只会将功劳记在朱由检的身上,而不是新皇坐享其成。
朱由检如何听不出对方恭维之意,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可还是扳起了脸。
“孟爱卿,休要拍朕的马屁,朕可不是天启皇兄,喜欢这些虚言奉承!”
“啊……臣该死,臣属实该死……”
孟绍虞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慌忙跪下磕头。
朱由检见对方诚惶诚恐,心中越发得意。
“好了,好了!起来吧,咱们继续研究……”
说着,他又看向第二个年号。
“兴福……也不妥!”
“中兴降福,寓意国家有难,急需中兴之主,朕虽肩负中兴重任,可怎能公然宣示国家有难?这让天下百姓听了,如何做想?不妥,不妥……”
朱由检再次否决了这第二个年号。
还没起身的孟绍虞闻言,心中狂骂。
艹,中兴也是你,不中兴也是你。
你个小皇帝怎么这么能装?
既要又要还要,简直比老子的第六房小妾还要矫情。
不过这话他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忙道:“还请陛下继续审阅……”
“嗯!”
朱由检又看向第三个年号。
“咸嘉?嘶……也不妥,也不妥。”
“咸字有戈,寓意刀兵之意,恐有战争!难道预示朕统治的大明江山,终有战乱?”
“孟绍虞,这是谁起的年号,简直BIG胆!”
朱由检说到最后,已脸现愤怒之色。
可怜了刚起身的孟绍虞,只好再次跪了下去。
“臣死罪,臣死罪!陛下,咸嘉乃臣的下属所想,臣一时失察,竟没想到这一层寓意,还请陛下原谅……”
孟绍虞都要哭了。
搞什么啊!
特码的一个咸字你也能联想到刀兵战争。
要是一个昆字,你还不得当场嗨爆?
咱大明朝不兴文字狱啊,大哥!
可孟绍虞一句屁话不敢多说,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由检见他恐惧模样,心中越发舒畅。
看到没有!
看到没有!
这就是皇帝的威势。
一言一行皆是雷霆雨露,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浩荡!
可怜我那皇兄,当了七年皇帝,竟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让一个宦官把弄大权,弄得大明乌烟瘴气。
朱由检冷笑两声,懒得和对方计较,再次看起第四个年号。
只不过,脸上带了烦躁之色。
若是第四个年号也没相中,该如何是好?
毕竟三天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
若是没有年号公布岂不是闹了笑话?
可……
当他看到最后一个待定年号后,眼睛猛然绽放出彩。
“崇祯?”
崇祯?
“崇祯……”
小皇帝默念了三次,慢慢品出滋味,喜色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妙啊!妙极!这个年号,属实妙极!”
朱由检甚至起身笑道:“崇即高大,祯则吉祥。”
“这个年号既不僭越,也不俗媚。况且崇祯还寓意着重振之意。”
“难道说,朕牧守的大明江山,终要重振旗鼓,收拾山河?”
孟绍虞见小皇帝终于看上了一个年号,还不赶紧磕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那就定崇祯为元年的年号如何?”
朱由检呵呵笑了。
“崇祯帝,崇祯朝!崇祯元年……不错,就定下它吧!”
说完,提起桌上朱笔,将这两字圈住,意气风发道。
“爱卿便去草拟昭书吧,三日后昭告于天下……”
“建元崇祯!”
“臣领旨。”
随着孟绍虞离开,乾清宫里终于安静下来。
朱由检,或者说崇祯帝兴奋了半天,终究再次坐回原位,摘下头上的黑翅翼善冠,脸露疲惫之色。
累啊,属实太累!
自从剿灭皇陵镇后,这十几天他一直处于高强度负荷状态。
不但要重新了解大明朝上上下下所有资料,还要操心皇陵镇收尾之事。
不光如此。
很多事很多人的结局如何,他还没有想好。
几天后便要登基,这些事实在没办法拖下去了。
“曹伴伴,王伴伴何在?”
朱由检闭着眼睛,用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呼喊一句。
曹化淳和王承恩闻言,慌忙靠近。
“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朱由检沉声询问:“那封家余孽,叫什么……封堪钰是吧,可曾找到?”
额……
这话一问,曹化淳和王承恩打了个冷战,赶紧回答。
“陛下,还,还未曾找到!”
嗯?
朱由检顿时大怒,又睁开了眼。
“还没有找到?你们干什么吃的?啊!”
“一个四岁的小娃娃,派锦衣卫追捕了二十多天,还没有找到?!!!”
见龙颜大怒,曹化淳和王承恩赶紧跪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那封堪钰若真是独自逃跑也就罢了,偏偏带他逃离的是前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沈炼,以及南镇抚司百户裴纶。”
“两人熟知锦衣卫所有办差的流程方式,有心潜逃起来,属实难以寻觅……”
嘭!
朱由检直接拍了桌子,越发愤怒。
“那也要找!给朕继续的找!”
“一百个人找不到,就派一千人,一千人找不到就派一万人!”
“难道你们想让朕像永乐爷一样,一辈子寝食难安?”
曹化淳和王承恩听了这话,属实活活吓死。
永乐帝啊,一辈子最烦心的事情是什么?
便是找不到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甚至派了郑和七下西洋也要找寻对方踪迹。
这若是找不到封堪钰?
恐怕,两人都得被皇上活活扒了皮。
“陛下放心,最迟三日,陛下登基前,务必解决此事!”
见两人下了军令状,朱由检神色才缓和几分,又坐了下去。
“对了,皇陵镇谁还活下来了?徐光启和孙元化是吧?这两人近日如何?”
曹化淳小声回应。
“额……陛下,这两个人具都被押在诏狱,只是骨头太硬!如何折磨也不愿交代罪行。”
“奴婢继续严刑拷打,争取尽快让他们伏法伏诛。”
朱由检闻言却叹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皇陵镇见闻的一切,想起马路、胖西来超市,想起消防队和人民医院。
越想,越不舍得杀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算是李辛的得意门徒也不为过。
如果收为己用,没准能造福整个大明。
可他们犯了谋逆之罪,如何能留下他们?
想了一阵,朱由检依旧没什么思绪,只好暂时揭过此事。
沉默片刻,又幽幽问起一事。
“朕的皇嫂……最近如何?”
见小皇帝问起皇后张嫣,曹化淳和王承恩对视一眼,赶紧回答。
“皇上,先皇后已搬至慈庆宫了,这几日一直在宫中为先皇服丧,未曾踏出宫门一步。”
“已经搬过去了吗?”
朱由检一愣,半晌没有吭声。
皇兄死了,张嫣自然就不是皇后,更不能住在坤宁宫内。
如今自觉搬到慈庆宫里,算是给了双方一个体面。
可……
朱由检烦啊。
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位皇嫂到底派没派死士来行刺自己。
反正他是派了,可惜没有成功,甚至闹的整个后宫尽知。
如今皇宫里风言风语,都在传新皇要杀掉先皇后,让朱由检难堪不已。
朕怎么可能会杀张嫣!
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甚至天下百姓都眼睁睁看着。
若是张嫣身亡,所有人都会觉得朕连皇兄的遗孀都容不下去。
岂不是妥妥的昏君行径?
所以此刻的朱由检非常为难,并没法继续动手。
因为他错失了诛杀张嫣的唯一机会。
想了一阵,朱由检终于叹了口气。
“呼……就这样吧!”
“传旨,尊先皇后为懿安皇后,月例和仪仗等同皇后待遇,好生安置……”
“是!”
两人赶紧应下,明白这几年内,或许崇祯一朝,这位崇祯爷恐怕再不会对张嫣动手。
见这件事说完后,朱由检半晌没有吭声,只是愣愣发呆。
曹化淳和王承恩不敢久留,打算拱手告退。
谁知还没开口,朱由检一句话又让两人大惊失色。
“传,东厂提督魏忠贤进宫吧!”
“朕……该和他,做个了断!”
说完,年轻的皇帝站起了身,终究露出一脸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