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鸣在直面余书记的时候，感受到了这种压力的真实存在。
一般来说，像陆一鸣这种普通的副厅级干部，一年里能见一次省长或者省委书记的面都很难，更何况还是这种当面对话的场景。
这个场景是多少想要追求进步的干部们梦寐以求的。
但现在，陆一鸣的悔意像仲春的野草，在他的心里头疯长。
早知道，搞党建工作会吸引来省委书记的眼光，他陆一鸣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下死力气搞好啊！
可是现在，虽然说没有搞砸吧，但也没有搞出个什么样子来。
这种情况，你让他怎么向省委书记汇报？
欺骗吗？
借他陆一鸣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好在搞宣传出身的陆一鸣，真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余书记，各位领导！首先我要承认，没有具体成绩向省委汇报，主要责任在我。
是我太过重视这次党政机关干部队伍改革这个事，有些畏手畏脚，这才导致了干部队伍改革进程推动缓慢，到现在都没有落到实处。
我在这里向省委、市委作检讨！”
陆一鸣说到这里，低头，弯腰，鞠躬了两秒钟。
余书记收回看向他的眼神，和孙字纲对视了一眼，看得出孙字纲的眼底的无奈和惋惜。
“说说原因吧，”孙字纲的声音难得的有些生硬，“省委、市委都是讲观的。”
陆一鸣抬起头，直起腰，有些惭愧地说道：“大家都知道，宣传部门要管控舆论走向、引导思想主流。
这就需要我们宣传部门干部队伍，文化素质必须普遍过硬，西陵市的国家级专业评论员我们宣传部都有好几个。
市委这次的干部队伍改革，剔除文化水平低、政治素质低这两项指标，我们宣传部这里就难以完成。
我想，搞末位淘汰制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风格。我党向来讲究先进带后进，共同提高、共同进步的。”
他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一眼余书记的神情，发现他听的很认真，连忙接着往下讲。
“其次，除了文化水平和政治素质之外，宣传部门对专业的要求也不低。
我们这里负责管控舆论的几个处，领导干部基本上都是一线记者出身。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审核纸媒新闻和电视新闻时，找准角度，看清隐藏的舆论风险。
这一点，在当今泥沙俱下的改革大潮中尤为必要。
这也是我们部门没有认真执行干部队伍改革的另一个原因，专业特殊性。
当然，每个单位都有个别思想滑坡、作风散漫、素质低下的滚刀肉，这一块我们宣传部也正在清理之中。
可能清退的进度落后于其他单位，我们会加速。”
陆一鸣讲的是实情吗？
当然是事情，起码他把部分事情全部讲清楚了。
不过很显然，这不是他敷衍拖沓的正当理由。
刘广林看了孙书记一眼，见他的神情很严肃，索性不说话了。
在这种非常正式的场合，尽管刘广林是省委委员，却也不应该去批评陆一鸣，有攻讦之嫌。
孙书记对陆一鸣摆了摆手，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这么说，你们单位的干部这次摸底考核成绩都很好，全都优异？
还是你陆一鸣故意曲解这次干部改革的主旨？
什么是吐故纳新，我想全宣传部的人都很清楚，它和末位淘汰制有关系吗？
我们开革掉思想僵化、没有求新求变意识的顽固保守分子，给干部队伍注入新的活力，怎么到了你宣传部门这里，就变成了末位淘汰制？
至于说专业素质，这才是个笑话！
我们党的干部要是连主动学习专业技能这个意识都没有，我们还谈什么改革开放？！
没有求新求变的意识，没有追求创新的思想，专业素质越过硬，业务行为越反动。”
孙书记的批评很重，却半点冤枉陆一鸣。
在改革开放风起云涌的年代，你不转变思想，主动求新求变，你就会被快速淘汰。
企业也好，个人也好，机关干部也好，概莫如是。
孙书记作为省委常委，又是西陵市的市委书记，他既然当场批评了陆一鸣，余书记当然也不会再批评他一次。
余书记真要那么做，只能说明一点，那是他在间接批评孙字纲。
所以，余书记听完之后点点头，并没有做什么点题之类的讲话，而是在宣传部几个重要科室转了一圈。
临走前，余书记还是讲了几句。
“我来你们这里看的第一个感受，就是有厚重的历史感。
二十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不管是建筑装修，还是办公设施，甚至连媒体平台的维护和监管手段，都没有变化。
这是一块琥珀！”
余书记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孙书记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又紧走了几步，亲自引领着他，走进了组织部。
余书记他们一走，留下陆一鸣和宣传部的大小领导，在会议室里相对愁容，难以开颜。
郭春梅首先开口，声音清冽的像深秋的山泉。
“陆部长，今天我们宣传部的新闻发什么级别？”
这是个大问题！
省委书记亲自调研，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的省领导亲口批评，这一定是大新闻，在小小的西陵市，最高级别是应当分的。
可是，一旦发最高新闻，到时候不单是西陵市老百姓能看到，整个楚天省甚至是全国都能看到这则新闻。
因为西陵市发高级别新闻，又涉及到省委书记，必然要过省委宣传部的审，楚天卫视必定要播。
到时候，可不就是全国老百姓都能看西陵市宣传部的笑话了！
陆一鸣想到他们在说话时，省台的摄像记者认真录制时的情节，满嘴苦涩。
“嗯！按照惯例来吧！”陆一鸣点头说道：“刚好大家都在这里，今天省市两级领导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
这次的干部队伍改革，摸着良心说，我们没有搞好！
主要是，我们没有认真搞，不想认真搞！
现在，同志们，省市两级领导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我们不认真搞，我们就会被改革！
大家都想一想吧，怎么把这个干部队伍改革搞起来，搞出特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