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白篱梦 > 第六十五章 闭眼
    沈青躺在草地上,短促地吐出一口气。</br>虽然随着这一口气,他胸口的血又红艳几分,但神情带着几分轻松。</br>“真不让我去找大夫试试?”白篱在旁说。</br>适才看到沈青胸口的箭,她立刻就要去找人找大夫,但被沈青制止了。</br>“等你找到大夫回来,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他说,说着又笑了声,似乎自言自语,“不找大夫,一会儿也是尸体了。”</br>“能活着还是活着吧,毕竟你还能帮忙。”白篱说,再次起身要走。</br>“没有人不想活,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活不了,大夫来了也没用。”沈青说,“幻术能让人以为自己死去,但没有幻术能让死人以为还活着。”</br>说着自嘲一笑。</br>“会幻术也不是真成了神仙。”</br>会幻术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就算能将凶神恶煞的人们拉入幻境,但对落下的刀乱飞的箭矢到底无能为力。</br>白篱说“你救了很多人,让他们避免死在突袭中,对他们来说,你就是神仙。”</br>沈青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我才不在意他们的生死。”</br>“但你也没有走。”白篱说,看了眼一旁躺着睡觉的孩子,“你本来可以走的。”</br>突袭刚出现的时候,他可以无声无息无人察觉的离开,但他留下助力她扩大了梦境。</br>后来楼船倾斜,入梦的人们本能醒来,梦境被打破,他护着孩子跟她一起从水中离开。</br>虽说是血肉之躯,他一个人早点离开是不会有危险的。</br>沈青再次嗤笑“怎么没危险?我如果只顾自己逃生去,你事后会放过我?”</br>白篱忍不住笑了。</br>“……如果是娘娘,也不会放过临阵脱逃的我。”沈青又嘀咕一声。</br>他看着天空,晨光已退,日光晴朗。</br>“沈青,你也要死了啊。”</br>身边女声响起,不是先前清冷,而是如日光般炙热。</br>沈青忙转过头,看到日光下熟悉的面容。</br>“娘娘。”他说,不由笑了,“这个白小娘子虽然凶又疯癫,但果然还是个软心肠,看我要死了,幻化出娘娘来看我。”</br>身边的女子点点头“的确是。”又撇嘴,“傻乎乎。”</br>“我故意让她可怜的。”沈青说,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幻化越多,娘娘在她身上占据的就越多,总有一天,娘娘就能真正的归来了。”</br>身边的女子笑了,揪了根草戳了戳沈青的脸“你别想了,我都死了,回不来了。”</br>沈青呼吸急促,垂在身侧的手揪住地上的草“娘娘会回来的,娘娘说过的。”</br>他看着她,眼神又迷醉。</br>“娘娘,你现在跟真的一样,比我幻化的鲜活多了。”</br>身边的女子将手中的草一扔,看着前方的河水“你都说了,幻化的嘛,幻化的,再真也是假的。”说到这里,又一笑,“不过,我存在过,是真的,我留下的痕迹是真的,谁也不能抹去,而且,将来还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br>沈青脸色有些茫然“娘娘你在说什么……”</br>身边的女子看向他,笑了笑“我在说,我死了,你也要死了,沈青,我要你做的事你也做完了,可以不用管了。”</br>不用管了?沈青看着眼前的女子,恍惚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他读书入仕不成,没想到靠着琴技,迈入宫廷,被皇帝喜爱,被很多人追捧,人人都跟他讨论琴,也只听他谈论琴。</br>其实他知道的想要说的不止是琴。</br>但不管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其他人面前,就算奉他为座上客,称呼他为状元,只要他想说点别的,所有人都打断他。</br>“这不是你可以说的事。”</br>“沈郎君,请为我们奏琴为乐。”</br>是啊,他只是一个琴师,就如同以美色侍人,所有人只需要他的琴,没人在意他这个人,纵然在皇帝面前高坐,也不过是一个摆设。</br>就如同那个少年谪仙周景云。</br>“你可不能跟他比。”</br>那个皇帝的新宠美人发出嘲笑。</br>“他可比你的琴有用,世人看到他,会听他说话,你呢,琴声无物,听到也如同没听到。”</br>他虽然不如那周景云长的好看,但也是年轻气盛,被气得毫不客气嘲讽“被陛下宠爱又如何,你也不过如同垂帘上悬挂的珍珠。”</br>摆设无用。</br>那美人没有恼怒,哈哈笑了,坐在白玉台阶上看着他,蹙眉说“我也不想没用啊,可怎么办呢,我是个女人,谁会听我说话。”</br>她说着对他挑眉。</br>“哎,弹琴的,你可愿意帮我?”</br>弹琴的,别人至少尊称他一声沈大郎君,但,沈青又颓然,其实也没错,他就是个弹琴的。</br>“我一个弹琴的,除了弹琴还能帮娘娘你什么?”他没好气说。</br>“都说会弹琴的人,耳朵敏锐,你可以帮我去听音。”她说。</br>听音?他回头看她。</br>台阶上的女子一笑“听朝臣之音,听陛下之音。”</br>听朝臣,陛下……他瞬间恍然,这叫什么听音!这叫窥探**!</br>他这个被大家视为摆设的座上客,可不是最方便的窥探之徒嘛!</br>这是要他当奸细啊!</br>这个女人!</br>他当时又是气又是慌。</br>她又看向他。</br>“你难道不想试试,让天下人都听到我们的声音?”</br>让天下人都听到……</br>沈青看着视线里的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娘娘,你不能不管,你说的事还没做完呢。”</br>身边的女子笑说“没办法,做事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从未有过的事,失败是正常的。”</br>失败,失败,失败了吗?沈青呼吸越发急促,是啊,娘娘都被杀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官员兵将都倒了……</br>沈青的眼泪从眼角滑落。</br>有手指伸过来擦去。</br>“别哭别哭。”她笑着说,“失败有什么好哭的,世间的事本来就是如此,怎么可能你想如何就如何,不过,我们的事也没有完全失败,事情也不是到此结束。”</br>到这里了……沈青的眼神黯淡。</br>有手轻轻抚摸他的脸。</br>“别难过,你为我要做的事做完了。”她说,“沈青,你可以好好歇息了。”</br>可以歇息了。</br>沈青眼神怅然,看着晴朗的天空,有云飘过,有鸟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br>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闭上了眼。</br>旁边的孩子动了动,攥着拳头似乎要醒来,白篱伸手拍了拍,孩子又睡了过去。</br>“他都要死了。”她说,转头看身侧,日光下有人影与她并肩而坐,“你干吗不给他说点好听的?非要让他抱憾而死。”</br>身边的人影哎了声“他都要死了,不骗他了,死了还带着期盼,怪累的。”</br>也有道理,白篱笑了笑,看向河水,河水平静的流淌着。</br>“好了,你(我)该回去了。”</br>白篱说,同时耳边也有声音说。</br>她停了下,看向身旁。</br>身旁的人一笑“好可怕,我们两个越来越宛如一体了。”</br>白篱说“你是我创造出来的,自然是我一体。”</br>说罢抱起孩子。</br>“你们死去的人可以安心死去了。”</br>“活着的人要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