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杜娘子好生小心谨慎的性格。”
新任县令名唤钟木清,早已近知天命的年岁,初来乍到,看起来倒是和善。
杜文秀唤阿洛关了大门,这才上前盈盈一礼,见过本县大老爷。
钟木清笑着虚虚扶起杜文秀,反客为主,走至正房厅中,示意她落座。
又使伍小六出门守住,不得让他人靠近,布置完毕,这才开口。
“杜娘子近来身体可安好?”
杜文秀觉得奇怪,这县令与自己并不熟悉,一说话却似旧相识一般。
不敢怠慢,忙低头应声。
“杜娘子不必多礼,当日我曾受陆大人雪中送炭之恩情,时时牢记于心。”
“当有了东兴县之缺,便求了人将我派遣到这里来,为的,便是护陆大人一家安危。”
钟木清开门见山,将自己的底子透给杜文秀。
杜文秀惊讶抬头看向他,是什么恩情,能使一个人舍了前途过来护着自己一家?
见她不信,钟木清又递与她一物。
杜文秀接过来一看,却是之前陆方海回家时,拿走的自己的帕子。
“原来县太爷不是外人,恕民妇眼拙了。”
杜文秀盈盈一笑,便又施礼,却被钟木清拦下。
“这王东昌之死,是英王派了人来做的。京中事成,怕他对杜娘子不利,才知会我配合影卫刺杀于他。”
杜文秀此时脑子嗡嗡的,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啊?
她只是一介民妇,才不想参与到王权斗争之中。
无奈,她只好呵呵陪着笑,假装做听不懂。
“而京中之事,便是刺杀荣太后。”
杜文秀庆幸自己是稳稳坐在椅子上,否则这会子眼前一黑,说不得便要摔在地上。
这钟木清是怎么想的,这般大事也敢告诉自己?
按说这当官儿的应是嘴都紧,自家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嘴上怎么跟个没把门儿的似的?
“荣太后之死,是尊夫陆方海做的。那场大火,将他也烧死在内。”
杜文秀这回真的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昏倒前,还听见钟木清的声音焦急在自己耳边喊“杜娘子,杜娘子”
喊你娘的
杜文秀在心里骂道。
再睁眼,她是被疼醒的。
小腹的阵痛让她额头上汗水不住流下,耳边是熟悉的程素英的声音。
“醒了,醒了,快随我的呼吸一起,吸气呼气”
杜文秀不想理她,犹自想着昏倒前,县令来了,说——
他好像说,陆方海死了。
是自己在做梦吧?
杜文秀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眼睛好像也有点儿湿。
“哎哟我的祖宗,你这会子哪里还能哭啊,快随着我的话使劲儿”
杜文秀有些委屈。
这说的是叫什么话,自家男人死了不能哭?
何况还这么痛
腹中疼痛又一阵袭来,好痛,痛,痛
杜文秀感觉自己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只一味告诉自己,很痛。
去他娘的吧,这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那个男人死了,自己又痛成这般模样。
算了,毁灭吧。
她想摆烂了。
什么世道艰难,什么当女人难,最难的就是这时候的自己。
杜文秀“呜呜”叫出声,却使不上半点儿劲。
“我求求你,你使点儿劲儿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啊。”
耳边传来程素英的哭叫声,她觉得好吵。
腹痛使她手软脚软,使什么劲儿?
嘴里被塞进了一片什么东西,杜文秀脑子恢复一片清明。
“听我的,跟着我使劲儿。”
“我使不上”杜文秀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过来,程素英却是大喜。
“哎哟我的祖宗,你可算醒转过来。使不上劲儿不怕,有我在。你听我的。”
杜文秀觉得自己肚皮上有些痒痒的,不一会儿,手臂上也传来蚂蚁叮咬般的痛感。
疼痛又一次席卷了她的大脑,她毫无意识地随着程素英的指挥吸气,呼气,使劲儿。
感觉到程素英不时在她肚子上按啊,压啊
“生了,是个小子!”
耳边传来程素英惊喜的声音,杜文秀眼中一片模糊,用尽全力冲她咧了咧嘴,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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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秀生了个小子。
杜文婵第一时间使了钱请人带信儿给巧儿。
巧儿随范昭回了婆家老屋,第一次在大家族里面生活,很是不适应。
才回来几日,和婆婆范太太便受尽了亲戚间的白眼。
不为其他,只因范昭十数年如一日只做得他那个县尉老爷。
好不容易升了官儿,县令的椅子都还没坐热,便又称病灰溜溜回家了。
范昭还可以装病不出门,巧儿和范太太却不免四处应酬,陪尽笑脸也换不得一个好脸色。
何况还忧心嫂子的状况,范承义也不知在京中忙活些什么,也没个音讯使人带回来。
接到杜文秀顺利产子的信儿,巧儿终是放下心来,却又不知嫂子知道哥哥身故的讯息,虚弱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本想亲自回去探望,却不巧范太太与自家妯娌口角,被气得心口疼,竟一时受不住,躺倒在床。
既如此,巧儿又要侍疾,便不好亲去,只叫人将补品药材满满装得一车送去。
又稍了信儿,道是范太太好些了,她就亲自过来探望。
杜文婵接了这一车的东西,苦恼地看向屋内。
虽说程素英妙手神医,杜文秀顺利产子。
生产完杜文秀便昏睡过去,次日醒了就喊饿。
阿洛煨了鸡汤,端过去与她吃,在一旁留心她的神情气色。
却见她一切如常一般,大口大口喝完,还叫抱了孩子吃奶。
出来后阿洛便与杜文婵感叹:“这样下去不行啊,遇上这般大的事,你姐姐这不哭不闹,太过糁人。”
杜文婵不解,问她:“不哭不闹不好吗?姨娘先前还担心姐姐伤心过度没有奶水哩。”
“嗐,你小孩子不懂。”阿洛嗔道:“定是伤心太过,才不哭闹,都闷在心里,这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哦。”
听她这般说,杜文婵也开始担心起来。
却也不敢在她面前提陆方海的名字,不如,就还似先前那样,当他在京城当官未回吧。
杜文秀把自己心中一块地方封了起来。
不思不想,不痛不痒。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家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嫂子,玉兰回来看你了。”
穿着雍容华贵的玉兰,自一辆华丽的马车上跌跌撞撞下来,一把抱住杜文秀,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