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的硝烟氛围已经浓得无以复加。饶是林方政经历过那么多事件,也从未见识过这等场面。
县委书记和副书记,在民主生活会上公然撕破脸了,当着这么多干部的面。更可怕的是,这不是两个人的私人恩怨对决,而是唐芝宇拉着一帮人要夺许哲茂的权!
全场鸦雀无声,就连做记录的干部都早早放下了笔,这些内容,别说是记录了,就是连听都不该听到的。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把手的权力再大,也不是毫无制约的。有上面的约束,有下面的非暴力不合作,自然也有同僚的倾轧。
很明显,唐芝宇这一次预谋已久、准备充分,就是要在民主生活会对许哲茂发动批斗,让全县所有干部看着,常委班子不是许哲茂的橡皮图章,朗新县也不是许哲茂的家天下。这么多本地常委起而攻之,下面的人会怎么看?继续毫无保留站队许哲茂,那恐怕会成为无辜牺牲的炮灰。更何况,下面的乡镇领导、科局长大多是本地派,对许哲茂不满者,恐怕也不在少数。
林方政知道,这一刻,许哲茂这个外来干部长年把持朗新,说一不二的局面要被打破了。双方积攒了多年的矛盾在这一刻爆发,本地派的反击开始了!
许哲茂握着拳头,指甲掐的的地方都有些发白了,显然已经到了极端愤怒状态。
他死死盯着唐芝宇:“好啊。你们连这一步都想到了,预谋已久了吧。”
“哲茂书记这话说的。”唐芝宇不屑道,“用得着预谋吗?如果你还觉得这是对你的串通诬陷,要不咱们在全县发一个调查问卷,听听全县干部的心声?”
林方政心中叹了口么,权力的霸道必然会招致霸道的反抗啊。
不得不说,今天的事件也给他深深上了一课。不要以为做了一把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做得太过分也是会引起公愤的。要是自身干净还好,顶多被灰溜溜赶走。要是自身都不干净,恐怕连善终都难。
也让更生出恐惧之感,朝堂之争,可一点都不比刀光剑影差。阳谋的力量,比阴谋的算计更难招架。
“呵呵。”许哲茂冷笑两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从我来朗新那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原以为你们收敛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冥顽不灵!你说的这两个东西,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要是有意见,尽管去市委告我的状!我倒要看看,这党的天下,究竟是正还是邪!”
唐芝宇似乎料到他有此反应,也切笑了一声:“孰正孰邪,你自己心里有数!广大干部群众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绝不容忍任何人来祸害朗新!”
许哲茂还想再说什么,一直紧缩眉头、沉默不语的瞿腾终究忍不住了。
只见用力拍了两下桌子:“闹完了没有!”
瞿腾发了火,两人也就不再争执了,都红着眼仇视着对方。
“一个民主生活会,吵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传出去让人听了怎么想,朗新县委的形象还要不要!”瞿腾怒斥道,“今天的民主生活会,我会向市委汇报。至于你们内部的事情,有什么意见,各自去反映吧!许哲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瞿腾连职务都不称了,显然对许哲茂未能把控住朗新的局面,把一个本来走流程的民主生活会开成了权力角逐现场直播非常不满。
按流程,许哲茂还要做总结讲话的,然后瞿腾再点评几句。
可现在这个氛围,还有什么好讲的,再冠冕堂皇的话也念不下去了。
“我不说了。”许哲茂没好么道。
“那就这样,散会!”瞿腾愤然起身离席,也不作点评了。
一场民主生活会就这样草草收场。
散会后,许哲茂跟上瞿腾:“瞿部长,我送送你。”
“不用了。”瞿腾停下脚步,“你这烂摊子有点麻烦,自己处理好。这几年关于你的反映材料,省委、市委组织部可是收到不少。真要闹到省委市委,你那个领导也不一定再支持你。”
瞿腾这算是善意提醒了,这帮人也不是他能管的。
“嗯,我明白。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这饭吃的也糟心。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瞿腾无奈的摇了摇头,径直上车走了。
一通折腾,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原计划是留在铁李镇吃饭的,现在班子闹成这样,还怎么吃。只能赶回县里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上车返程,一路上死一般的沉寂,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车子停在县委大院,下车时许哲茂拍了拍林方政的肩膀,轻声道:“林县长,待会吃完饭到我那坐坐。”
看着唐芝宇等人投来的怀疑眼神,林方政一阵头麻,但书记的邀约,他也不能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后,庞馨欣走到林方政身边:“出去吃个饭?”
“好。”林方政也不想回食堂了,省得遇上盘胜西,万一聊到许哲茂,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往外走去,随便在县委外面找了一家饭店,点了几个菜。
正在等菜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刚一接通,就听到房文赋急切的声音:“林县长,是我。那个汪白今天来不了了。”
“出什么事了?”林方政心头一紧。
“我刚刚给他打电话,他说昨晚下楼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把退摔骨折了,上午打完石膏,在家里躺着呢。”
林方政心头一惊,怎么这么巧。自己刚要找他聊聊,转眼就摔断了腿。联想到昨天房文赋跟自己说的煌家老总褚龙是个社会狠角色,该不会是遭到报复了吧。
“确认是摔断的?”
房文赋说:“我问了他,他就说是自己摔的。但我估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十之八九是褚龙找人报复了。要不我过去看看?”
“不用。”林方政说,“先让他休息,这件事让我再想想。”
林方政只觉头大,怎么突然一件事接一件事。县委班子出现了决裂,而自己刚刚准备干的第一件事就遭遇了意外。
这个朗新县,还真是孙卫宗说的,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