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剧作家？”
这名字倒是颇为直白，楚留香心里想。因为是位剧作家，所以会用编新戏曲的方式吸引外界注意，自己隐藏在幕后。
在此之前，楚留香知道有些先天人会写书，不过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娱乐性的东西，多为武林秘籍、剑谱等，跟娱乐不沾边。
哪怕在他们这里，好的话本、剧本的确挣钱，但文人墨客多以此为耻，觉得庸俗，不但在写的时候不敢用真名，大部分还藏着掖着，也就只有专靠这些挣钱的人会出来抛头露面，拿名声赚钱。
先天人性格各异，但大多数人看起来都与俗世存在隔阂，长了一副“十指不沾阴阳水”的好样貌，他就觉得这些人也不会写这些东西。
眼前这位直接以“剧作家”为名，或许在先天人的世界里，这一能力也是一种极为强大的武器吧。
“……不像好人。”
在永夜剧作家走出屏风时，胡铁花特地站起来仔细打量对方，虽然被夸张的黄金面具遮盖了大半张脸，但光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说话语调、周身气质，胡铁花也敢断定对方绝不是什么正义之士。
哪个正义之士会在这种地方，还在这里跟他们两个打哑谜？
“收起你那庸俗不敬的想法，永夜剧作家来此，不过是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胡铁花说了什么，永夜剧作家都听见了，对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他也能猜个大概。
“那阁下可否解答一下，这佛魔调换的意思？”
见过那么多喜欢不说人话的，赮毕钵罗是会将简单的一句话添加了一堆扩充，质辛是将寻常词汇用晦涩难懂的象征表达，百岫嶙峋是给所有人起外号，如月影则是预言说一半，反正大家不说人话的方式都各有特色。
而眼前这个，虽然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吐槽对方也不怎么说人话，但比起说话方式，楚留香更在意永夜剧作家的说话语气。
就好像这人不怎么愿意跟他们说话，总有点看不上两人似的。
楚留香：我“香帅”楚留香江湖出道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嫌弃了。
永夜剧作家：被眩者嫌弃的人多了，你俩还排不上号呢。
“在你们的眼中，难道只有佛入魔一个思维吗？”
不知何时，永夜剧作家的手里多出一柄权杖，杖头精致华丽，其上坠有长长的绸带，杖身看不出材质，却在烛光照上去时，显出部分与持有者头发相似的颜色。
还不等两人再细看，就见永夜剧作家轻轻挥动权杖，成群翻飞的纸牌再次出现，周围的烛光也发出噼啪的声音，火光扩大。
看见空中大量的纸牌，楚留香想起刚才被这些纸片围起来的场景，以为又要来一遭，马上做出防御的姿态，并拉上胡铁花一起。
虽然这些纸牌没有伤害他，但这个行动模式实在是太像一大堆聚在一起的飞虫了，光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这次楚留香想错了，翻飞的纸牌确实冲着两人飞去，却没有近身，只是越过他们头顶，飞向身后的方位。
因为此地特殊的布置，其中可能还混杂了一点永夜剧作家的幻术，除去烛火簇拥的这块地方，三人周围还是一片漆黑，显得这片空间异常空旷，望不到尽头。
楚留香也是据此猜测这里并非是真正的地下室，在看不见有承重柱的情况下，不可能有这样完全挖空的地下室，而且不知四周，他们头顶也是这样，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当两人的目光跟着纸牌一起回头时，就听见头顶传来“砰！”的一声，不知哪里来的两道光束打在前方，被照射的纸牌分成两拨，永夜剧作家权杖上的光点飘进纸牌里，只一眨眼的功夫，纸牌化为两道人影。
“天迹仙长？！”
权杖上的光芒一闪而过，楚留香和胡铁花就看到有两个天迹站在原本纸牌飞行的地方，头顶两道光正好打在两个天迹身上，将他们衣服上的装饰照的闪闪发光。
“这、这什么玩意儿？！”
胡铁花也吓了一跳，习武之人的感知敏锐，在经受第一眼的震惊后，两人很快发现眼前这两个并不是活人，它们没有呼吸、一动不动，却也栩栩如生，与真人一般无二。
这两个天迹，一个是他们熟悉的白发形象，一身蓝白色的装扮，叫人一眼就能联想到蓝天白云；另一个却是黑发，不但在面容看起来更加年轻，衣服也是深蓝为主，没有太大闪亮的装饰，一派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聒噪。”
听到胡铁花的惊异，永夜剧作家批评了对方的大惊小怪，继续施法。
“你们既也是武林中人，就该明白，黑与白、昼与夜，从来都不是多么分明、必须对立的事物。”
随着他施法的光芒亮起，两个天迹的动作变了，原本普通的站立姿势变为持剑相向，两个不同打扮的天迹拿着同样造型的剑，双方剑刃相交。
看着两个天迹转眼间就改变了姿势，这两个不知是雕像还是幻术产物的东西，本来就跟真人一模一样，姿势一变显的更加生动，楚留香和胡铁花看了却不寒而栗。
如果他们多接触一点现代知识，就能得到一个能准确描述两人此时感受的词汇，“恐怖谷效应”。
“不用觉得害怕，这是眩者永夜蜡像馆的得意之作，可惜来的匆忙，此地也没有合适的地界摆放，只能委屈它们在暂时在这里了。”
看出两人的抗拒，永夜剧作家也不在意，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两个天迹是什么，就继续之前的话题。
“只想着会有佛者入魔，为何不试着想一想，或许恶魔早已混入其中，而愚蠢的正道之人，还对他唯命是从。”
永夜剧作家走到两个蜡像跟前，正好站在相交的两把剑前面，蜡像脚下有支撑的底座，所以两个天迹的位置也高出一截，交叉的两把蓝色利剑便正好悬在永夜剧作家上方。
如果黑白两种发色的天迹象征着他刚才说的黑夜白昼，此时站在下方的永夜剧作家，就像是二者交织诞生出的“灰色”，无正邪、吾善恶。
“吾想本不再过问这些琐事，可惜这次的敌人，触动了眩者的底线，拙劣的表演更是伤害着眩者对艺术的追求。”
头顶是不知哪来的强光，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面前是不知正邪、手段诡异的奇怪人物，楚留香感受一股无名的压迫感，好像只要他们两个说错一句话，上面那两把剑就会到他们脖子上。
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天迹是从哪认识的这么一号人物，他知道有人在造自己的蜡像吗？不仅造的和真人一模一样，还可能弄了一大堆用来摆各种姿势，这什么变态嗜好？！
“好好想一想，真正的恶魔在哪，你们对于善恶的定义，是否早已被误导。”
“你的意思是说，正道里有内鬼？”
依照永夜剧作家的说法，楚留香只能想到这些，正道里有卧底其实不奇怪，他已经见过不少了。
但是在西煌佛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留下来的佛者要么是楚留香在西域就认识的，要么就是经过这些人保证的，应该没有内鬼再混进来才是。
一页书净琉璃等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都是之前在西域跟波旬较量过的佛者，身份不可能有问题，为数几个不多的后来人，名剑绝世的出身有点问题，但人家大方说出来，属于“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内……
“还有佛圣……”
楚留香的眼睛忍不住睁大，佛圣释天罗苍是后来加入的正道、因为自身年代久远，没有谁能保证他的身份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他是现在唯一一个，有同等级敌人的存在。
但是这个猜测实在有些荒谬，永夜剧作家又不知正邪，就算他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也不敢妄下定论。
“看来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楚留香什么都不说，光看他无法掩饰的震惊神情，还有看过来时，眼里流露出的不可置信，永夜剧作家就能猜到对方心里已经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看来作为经常在江湖上查案的人，楚留香的脑子还是可以的。
“既然你们已经明白了眩者的意思，而外面，剧目也早已开场。”
永夜剧作家伸出手，身后两个蜡像再次化为大量翻飞的纸牌，其中一张落于他的指尖，在染上与其他纸牌不同的颜色后，飞到楚留香面前。
看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纸片，楚留香鬼使神差的伸手拿住，没有任何阻碍的将纸牌从半空中扯下来。
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看起来是纸，真上手的时候发现这东西质地硬的很，表面非常光滑，跟他从前见过的所有纸都不一样。
即便如此，楚留香的直觉还是告诉他，手里这的确是一张纸片没错。
“这是何意？”
“你们不需要知道，只管收好便是。对了……”
纸牌给楚留香接住之后，永夜剧作家收回手，改以手指抵唇，两人都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论如何，你们都不能说出永夜剧作家曾来过此地，尤其是天迹。以他的智慧，很容易就能发现端倪。”
随着他的话语，身后的纸牌越过面具人的头顶，再次朝楚留香和胡铁花的方向飞过来，这次没有再越过去，而是将两人包裹住，渐渐遮盖了眼前景象。
“又来？”
“这又是干嘛呀！”
胡铁花真的受够了，这人哪来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还有这些胡乱飞的玩意儿，还不如直接上灵异神怪呢。
纸牌很快就盖住周围，把两人包裹的像茧一样，两人现在除了眼花缭乱的纸牌以外什么都看不见，耳边除了纸牌飞动带来的风声，还有永夜剧作家说话的声音。
“若是天迹……不，不管谁问起，你二人都不能说出眩者的存在。否则，永夜剧作家将让你们见识何为真正的恶之艺术。”
外面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人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等他们终于受不了想要主动出手的时候，周围纸牌一哄而散，明亮的光线照射进眼睛，各种嘈杂的声音取代了风声，楚留香和胡铁花定睛一看，他们竟然回到了之前喝酒的地方。
若不是楚留香手里还捏着对方给的纸牌，此刻看着桌上喝了一半的美酒，他们恐怕会以为之前与永夜剧作家的见面，只是两人喝醉后做的一场梦。
“这……”
“听说神侯府出事了，轰！的一声，跟被用火炮袭击了似的。”
“你小子喝了多少？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谁敢用火炮炸东西？”
“你别不信，听说神侯府里什么样的武器都有，说不定是哪里的火炮失控了。”
“兄弟别光喝了，来，吃菜吃菜……”
两人刚想惊叹永夜剧作家神奇的手段，就隐约听见隔壁关于神侯府的讨论，如果楚留香记得没错，现在一页书等人都出城了，神侯府剩下的几个佛者里，恰巧就有释天苍。
在京城里用火炮的确不现实，但楚留香和胡铁花都知道，除去火枪铁炮，还有其他方式可以创造出与之相似的可怕动静。
那就是蓄力发招的先天人，甚至比起火枪铁炮，他们发招的威力更大。火药或许炸不开石头做的山，但是先天人可以。
“先去神侯府，其他事情路上说。”
从酒楼这里到神侯府还有段不短的距离，两人的轻功都还没能修炼到会化光而行的程度，自己关于释天苍的猜测，可以在路上说。
等两人到神侯府的时候，发现这里果然有了些不一般的变化，最起码在平常，神侯府不会在自家周围安排这么多人看守，这地方虽然让很多不法分子闻风丧胆，平常走的一直是亲民路线，顶多会在大门口安排两个守门的象征一下。
毕竟以神侯府的级别，能被看门的挡住的压根就没那个胆量跟神侯府对这个，敢跟神侯府对着干的，找麻烦的手笔寻常守卫根本拦不下。
还好楚留香和胡铁花经常来串门，神侯府的人认识他们，两人能正常进入。一踏进府里，他们就直奔先天人住的地方，听永夜剧作家的意思，还有目前的情况，释天苍恐怕早已动手。
“香帅？”
“素大夫？你们没、你身上怎么……”
刚一进来，楚留香就看到站在前方的柳清缘，柳清缘也一眼就看到了楚留香和跟在他身后的胡铁花
见到熟悉的人，楚留香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结果对方已转过来，他就看到蓝色衣衫上的斑驳血迹。
看血的颜色，应该是刚粘上不久。
“啊，这个……”
柳清缘顺着楚留香的目光低头，发现对方在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这不是吾的血，是前辈们的，大家伤的都不轻，尤其是……尊者……”
“果然出事了。”
“果然？”
“是有……”
听见问话，楚留香条件反射的想回答，这时耳边想起永夜剧作家的低语，于是赶紧改口。
“我和老胡在外面听人说神侯府出事了，就担心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事情有些复杂，详情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