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凤唳铜雀台 > 第三十四章 灭杀
    姜藏月离开松林水畔,满初这才将雪仪神不知鬼不觉送回了和喜宫。

    满初陪着姜藏月往回走,只道:“已经催眠了,这些事她都不会清楚。”

    姜藏月:“好。”

    汴京护城河是皇城的城墙和防御措施,绵延数十公里,贯穿了汴京的东西南三面,防御范围是其广大。

    护城河从前便是起这样的作用,本是好事,如今却葬送了数不清的人命,更是无人知晓。从桂嬷嬷口中说的话实在让人越听越冷,桂嬷嬷不愿投靠她说的幌子,如今妥协不过是因为幼子。

    她仿佛又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孩子,稚子在风中落下护城河,头砸在河壁,粘稠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小手、他的小脚淌进水中。

    这一次她看得那样清晰。

    当年的雨太大了,大得她找不到人,一个人越走越远,越走越悲,看不到天亮的尽头。

    如今舒妃有孕四月,即将受封,想来孩子也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满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陪她走着这条路。

    去太医院又一次拿了安胎药,两人这才原路返回华阳宫,同时也碰见桂嬷嬷手上新鲜出炉的花骨脆饼。

    内殿内,舒清正架着绣架绣手帕,得见她们回来,这才放下手中的事儿,缓缓道:“姜月,四月香又快燃尽了,你却不知多做一些?”

    满初边进殿边笑着说话:“回娘娘的话,奴婢姐姐正是回安乐殿去制香去了,中途遇见奴婢为娘娘拿安胎药,这巧才一起回来了。”

    舒清这才松展了眉目:“这香本宫闻之甚是欢喜,太医也说对孩子极有益处,圣上和太后娘娘那边的雾香可有送去了?此事也是不能耽搁的......”

    “奴婢明白。”姜藏月神情淡淡。

    “既是明白就好,无事便回安乐殿去,此处有桂嬷嬷即可,其余香也多做些。”舒清一边让她点燃四月香,一边使唤桂嬷嬷将花骨脆饼拿来些。

    桂嬷嬷弓着腰,笑:“老奴就是知道娘娘喜欢这个,今日还放了蜜,最是清甜。”

    “是么?”舒清眉目间带上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莫名愉悦之色。

    姜藏月和满初退出华阳宫,重回了安乐殿。

    安乐殿的青石板经过风雨多了几分落叶萧条,她拿了扫帚静静清扫,满初就找了筐子跟在她后面,她扫满初就装。

    姜藏月于院中有些出神。

    眼前一时是四门九死一生的厮杀,一时是长风吹过的长安候府。

    府上总是欢笑打闹的,娘亲惯常会包皮薄馅儿大的饺子,那饺子盛在青釉仰莲纹瓷碗中煞是好看。

    “姜策姜永多大的人了,你们别带坏了月儿,到时候得跟她三姐蔓蔓一样泼猴儿!”娘亲总是笑着招呼:“练武身上都是些泥水,小心你们爹爹回来了揍你们,赶紧的吃饺子了!”

    姜策姜永一边一个拉着她往回跑,接着都挤在娘亲边上,拉着她一块儿进屋,捧着饺子一人一碗叽叽喳喳。

    刚坐下姜彬安带着姜藏蔓也从街上买东西回来了,大哥姜策挑眉:“爹爹为何只带蔓蔓上街?咱们三个都是送的?”

    姜彬安闻言笑了,还没说话娘亲没好气提起他俩的耳朵:“你们多大蔓蔓多大?便是要进学才去买笔墨纸砚,你们若是也能勤奋好学,还用得着这般操心?还不如最小的月儿呢!”

    两人笑着连连告饶。

    “吃饺子了!”

    姜藏月这一次目光落在了永芳殿和崇明宫上。

    而今从桂嬷嬷口中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了。

    长临二年,长安候府谋朝篡位的名声板上钉钉,灭九族之前,大哥被枭首,阿姐中了乱刀,兄姊死在了舒妃及舒家老媪手上。

    皇后娘娘因着当年舒妃受宠,即便看见了舒妃动手,也选择替她隐瞒过去,使其破腹取子,扒皮制鼓。

    但皇后究竟是怎么将绣了一半的龙袍放进了府上,得了谁的指使,领了谁的命令。府上除却自家人,便只会有当年羽林军职位的兵将才会出入汇报。

    也就是说灭门之前,羽林军中就有人被收买,将龙袍神不知鬼不觉放进了娘亲屋中。而这人必定是父亲母亲都双双信任之人,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顺利,也不会有人伪造谋朝篡位的证据,这般雷厉风行盖棺定论。

    这十年间,朝堂之上,文臣武将,有谁升职,又有谁得了位?

    兄姊死后,姜永及姜萧氏姜藏蔓都被带进了廷尉府,之后再无一丝消息传来,只道九族诛尽。

    姜藏月瞧着安嫔的永芳殿。

    安妙栗是安永丰唯一的女儿,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廷尉府为纪鸿羽一人办事,便是灭门,也当看见尸首。

    可后来她去打听过,坊间传言姜氏一门死尽了,但除却兄姊的尸首在舒府,旁人的没人说得清。

    姜藏月掌心间有了血迹。

    其余尸首该在何处,是廷尉府亦或是姜氏还有人幸存,是以进了廷尉府销声匿迹?

    纪鸿羽害怕长安候府功高盖主,只手遮天,他会轻易放过?

    父亲当真死在了先帝庙宇的铜雀台?

    她若是没看见,就算不得真相。

    满初倒了满篓子落叶回来,瞧见姜藏月掌心之上的血迹蜿蜒滴落在地,连忙取了止血散,语气同样很轻:“师父,汴京如今除了五十万羽林军,宫廷内还有五千禁卫军,安嫔身后是廷尉府爪牙,皇后身后是丞相府,咱们不能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姜藏月眸子越发清醒,长安候府当年无辜的尸身堆在一起,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

    分不清谁是谁的父母,谁又是谁的儿女。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不过多了一份仇恨罢了。

    兄姊被破腹取子,扒皮制鼓,只因一只手镯,便是到最后那手镯也被一脚踩烂,不得人惜。

    姜策被枭首,姜永姜藏蔓及姜萧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彬安年少受尽苦楚,青年封候拜将,却冠上谋朝篡位魂碎汴京。

    不过只是因为帝王疑心!

    “师父......”满初只瞧着她。

    青衣少女突兀笑了,若盈盈秋水,淡淡青山。

    她只看着远处的红墙黛瓦,宫巷古树。

    落叶纷扬,荡开水波。

    “美人骨,温柔乡。”

    她手中落叶悄然间成了粉碎:“亦可杀王侯,灭将相!”